不必完全修复的话,林致兴倒也是松了一口气:“这好办,只不过迟公子这法器材质似乎颇为不同寻常,劳烦迟公子在此静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话毕,林致兴便带着迟简的折扇残片走出了那间器室。
迟简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青年眼睑低垂,浓密的睫毛遮挡了其眸中神色,亦遮挡了他眼中的深寒冷意。
庄主夫人宋且意的病情尽管莫名,倒也并不算太严重——在他看来,因为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一种名为隐寒草的珍稀草药所导致的结果。
宋且意本就体弱多病,生性体质寒凉,再加之那性寒至极的隐寒草——并不会伤及性命,但会让人常年痛苦不堪。
隐寒草……迟简眸色深深。
倏地,迟简心神一动,器室外,长廊与后院青砖交界之处的一株尚未来得及被下人清理干净的野生杂草便开始迅速蔓延生长,并飞快地袭向院中来人。
“啊啊啊表哥草下留人!草下留人啊!”
迟简挥挥手,让那草叶散了去,他微微偏头,神情淡淡地看向院中:“有事?”
“表哥,”迟书意扯下最后一小片黏在衣服下摆上的草叶,抬头仍是一张认真温和的少年面庞,“我能……跟你聊聊吗?”
迟书意内心其实有几分忐忑,虽说他通过姑姑姑父的画像得以辨认出迟简绝对是他表哥,但他确实与迟简不过第一次见面罢了。
迟简微颔首,身形一动,为他这新鲜出炉的表弟让出一条路。
迟书意进了器室,还小心地带上了门,他打量了一阵面前的迟简,踌躇了一小会儿,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表哥,我看见林叔,带着一小堆法器的残片离开了,应该是去了材料室,那就是你此行的目的?”
迟简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一柄纸制折扇。
迟书意看着迟简把玩着的那柄过分精致的素面折扇,深吸了一口气,左手同时一动作,在室内布下隔音罩。
“表哥,其实,你就是简松越对吧?”
闻言,迟简这才抬头,同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迟书意有意地避着迟简的视线,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只是声音越发压低了些,几乎低不可闻:“林叔沉浸于铸器,并不太关注外界事物,而我却是见过的,那法器残片上的纹路,与传闻之中的魔门门主简松越的本命法宝云流扇一模一样,并且据说那简松越喜好用毒折磨人,而医毒不分家,表哥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迟简突然打断了迟书意的话。
迟书意眨了眨眼:“如果是的话……表哥你一直以来,一定是被人误会了吧?”
迟书意今年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早在他出生的数十年之前,他的姑姑姑父便一同离开了定灵城。他从未亲眼见过他的姑姑姑父,更别提表哥迟简。一切讯息都是他从爹娘那儿听来,以及几幅栩栩如生的画像得知的。
但在爹娘时常的念叨声中,迟书意知晓了他未曾谋面的亲人究竟是多么好的人。那么好的姑姑,她的孩子,怎会是传闻中嗜杀成性的大魔头呢?
迟书意坚信着。
“噢?”出乎迟书意的意料,迟简只是似笑非笑地抬眸,嘴角微勾,眸光冷冽,看上去竟意外地展露出了几分邪气,与一天前刚抵达竹剑山庄时的那个谦和淡然的迟简看上去截然不同,“误会?什么误会?是喜好用毒的误会?还是……虐杀正道的误会?这些……可都不是什么误会——”
“表哥!”迟书意看上去有些急了,语速也加快了不少,“你不要气得胡言乱语,幸好我提前布下了隔音……”
说着,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了。
“迟简!”
迟书意:“……”
迟简扭头看着推门而入的柳舒叶,眼角余光里还满是迟书意那一脸的憋屈与自责,他不由得抬手捏了捏眉心:“这不是你的错……”毕竟居然就连他,也没能感知到柳舒叶的靠近。
柳舒叶究竟是……
迟书意抹了把脸,越发坚定地看向迟简:“表哥这么温柔,甚至还要勉强自己安慰如此没用、连隔音罩都布不好的我,那些有的没的一定都是误会!”
迟简:“……”
推门而入的柳舒叶除了那一声“迟简”,余下一直未曾开口,她只是皱着眉头,相当关切地盯着迟简。
迟简的眼皮跳了跳,向前走了几步,靠近门口的少女:“柳舒叶?”
柳舒叶上前,飞快地拽住迟简的袖口:“迟简你不要这么……不然你会……”
柳舒叶目前似乎没有修为,但她能敏锐感知他人的灵气波动。就在她开门的前一瞬,迟简体内的灵气紊乱程度险些又一次堪比小半月前面对巨虎的那天。
迟简把衣袖自柳舒叶手中挣脱:“我没事的……”
“不行!”柳舒叶向前迈了一步,这次抓住了迟简的手臂,“你现在需要休息!尤其是不要再跟他说话了!”
在见到迟书意之前,迟简的心神可没这么大起伏。
迟书意没想过这才见面第一天自己就被未来小表嫂给嫌弃了,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身后隐形的尾巴也难过地垂落:“小表嫂……”
迟简头更疼了。
柳舒叶可不管迟简内心在想些什么,她拽着迟简就试图离开这间器室。
“柳舒叶!柳……”见柳舒叶实在执拗得可以,无论如何都不愿撒手,迟简也就只能冲着迟书意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迟书意抿着唇,勉强回以一个失落的笑脸。
柳舒叶头也不回地硬拽着迟简走了挺长一段路,直到两人身处后院的一处茂密竹林深处,柳舒叶方才松手,继而来回打量着四周:“这里没人了对吧?”
迟简神识一扫,点了点头。
下一瞬,柳舒叶向前迈了一步,踮起脚,一把抱住了迟简,还轻轻地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现在没人啦,难过的话,哭出来就好了。”
……迟简眼皮跳得更快了,柳舒叶这完全超出常规的言行让他方寸大乱,他僵在原地被动感知着怀中少女的体温,只觉得某些事情完全超脱了他的控制:“我没……”
“你有,”柳舒叶果断地截住了迟简的话头,“明明就很难过对吧……看着迟书意的时候你就开始有些难过了,跟迟书意聊天的时候,还有那么多的恨意和愤怒……通通压在心底……”
“柳舒叶,”迟简眼眸微眯,伸出一只手搭上柳舒叶的肩,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直视着她的双眼,“你果然……是有读心的能力,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迟书意:全方位自动脑补帝(手动狗头)
简松越和墨湛的那个称号我信口编的知道很土了我想不出其他了(尔康手)
第9章 材料
“一点点,”被迟简紧紧注视着的柳舒叶抿了抿唇,沉吟了片刻,还是认真地说道,“心绪起伏非常大的时候,我就能感知到一点,比如……你刚才的时候。”
迟简怔愣了一小会儿,随即轻笑着伸出手:“以后不要这么一股脑地全都暴露在外人面前了……”
迟简话未说完,柳舒叶就眼疾手快地用力拍落了他冲着自个儿头顶来的那只多事的手。
“啧,”迟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浅浅红印,挑眉,“怎么突然这么暴躁。”
“头可断!发型不可乱!”柳舒叶非常不高兴地抱着自己头,恶狠狠地瞪了迟简一眼。这是她从白琼那儿学来的一句话,觉得非常适用于自己。
迟简收回手,摸了摸鼻子:“好了是我不对,那方才的话你记住了吗?不要随随便便暴露在外人面前……”
“但……阿简你不是外人啊!”柳舒叶理好头发,放下手,眨了眨眼,隐隐带着几分不显眼的狡黠意味,“阿简是……未婚夫。”
迟简永远在各种瞎操心,弄得柳舒叶都有些暴躁了,她想逗逗迟简。
迟简内心一咯噔:“你听谁……”
“阿简你自己说的啊。”柳舒叶故作嫌弃之色,就像在看一个无情无义的渣男,“你说过我是你的未婚妻,夫妻夫妻,那你不就是未婚夫。”
迟简扶额。
“柳舒叶你知道,怎样的人、怎样的感情才能成为夫妻吗?”
柳舒叶沉思了片刻,还是摇头。
怎样的感情啊……她……
“你看,你没有那种感情,所以我们不能成为夫妻,而我起先将你称作未婚妻是为了……”面前的迟简又开始了他的絮絮叨叨,柳舒叶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了。
“说到感情……”柳舒叶脑中灵光一闪,打断了迟简的话,“有些人的心情……我看不太懂……”
柳舒叶拧眉,仔细回忆着在片刻前感知到的那种心情。
“嗯?”
“比如……林绮罗的心情,我就看不懂,”柳舒叶说着,“阿简你和林大叔走了后,迟书意似乎本来想跟我和琼妹说些什么,然后林绮罗突然就跑了,我那时感知到的林绮罗的心情是……很酸很涨、还麻麻的、一点点不高兴和生气,还……有那么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