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过来不是砸东西就是言语奚落挤兑,谢阿满一家能落到如此境地,这位谢三老爷功不可没。
想到这,阿满忙要将桌上的财物扫拢抱走。
哪曾想她才刚动,就听谢明风喝道:“慢着!”
一面说一面过来,先一把推开阿满,然后旁若无人地抓住包袱四角,手脚麻溜地打包系好后,再当着阿满的面将包袱往肩上一挎,竟是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
阿满:“?”
她看的眼睛都直了,心说这不是强盗么!当即冲过去拦住谢明风,怒道:“三叔!这些东西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做了一夜饭挣来的钱!
谢阿沅也过来拽住了谢明风胳膊。
见被侄子侄女拦了去路,谢明风倒也不恼,迷楞着一双细长眼扫了谢阿沅一眼,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明显不屑于跟这个傻子说话。
他看向阿满,似笑非笑道:“大侄女,听说过一句话吗?”
阿满压着火气问:“什么话?”
谢明风:“父债子偿。你爹是瘫子,你娘是哑巴,你哥又是个傻子,他们都没有还债能力,所以你父亲欠下的债,自然就得由你这个女儿来还咯。”
阿满:“?”
谢明风不理她,扭头望向谢明雨,问:“大哥,还记得当年你成亲的时候,我送了你一瓶金风玉露丹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当年送你的共有五粒吧?”
“……”谢明雨嗓音艰涩道:“是,五粒。”
他隐约已经能猜出他这个三弟此行前来的目的了。
阿满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位谢三老爷——
果然,就听谢明风道:“大哥承认就好。当年我与大哥交好,所以才会送此重礼,如今你我兄弟二人……”
他肥胖的脸上挤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大哥,这关系就不用我再明说了吧?”
谢明雨:“……”的确不用再明说了。
谢明风:“大哥是知道的,那金风玉露丹出自神医暮扶舟暮先生之手,一粒价值千金。我这次来,就是要收回当年送给大哥的贺礼。不过考虑到金风玉露丹早已被大哥服用,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能蛮不讲理的再让大哥吐出来不是?”
他拍了拍挎着的包袱,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我就吃点亏,勉强同意你用这个相抵吧。”
“对了大哥,当年大嫂怀阿满那会儿,我媳妇送了棵老参给大嫂……当然,老参大嫂早就吃了,也是吐不出来的,所以也折算成银子吧。我也不讹你们,给五千两好了,我十天后过来拿。”
阿满听的瞠目结舌——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礼送出去后时隔多年又往回要的!
她盯着满脸肥肉的谢三老爷,差点没把无耻二字砸他脸上去。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也不跟他废话,冷着一张脸,伸手就去抢包袱。
谢明风忙放开嗓子喊道:“谢明雨!你害死我媳妇你还有什么资格收我的礼物!你今天要么将那瓶金风玉露丹吐出来还给我!要么就把这些东西抵给我!不然我就死在你这里!反正我媳妇被你捅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我早就想死了!”
说完,就见这位人前风光人后富贵的谢三老爷往地上一坐,抱着包袱不撒手了。
还张开嘴咬住了舌头,一副你敢抢我就真敢死的样子。
阿满望着那条伸出嘴外的半截舌头,彻底震惊了——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人!
简直活脱脱一个市井无赖!
只能求助地望向谢明雨:“爹——”
谢明雨脸上先是愤怒,随即又是无可奈何,过了好半天,才无力地挥手道:“阿满,给他吧。都给他吧。”
阿满:“……”
谢明风得了话,也不咬舌了,抱着包袱爬起来就往外跑。
跑到院中忽又停下,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玉佩塞给阿满,皮笑肉不笑道:“大侄女,这个是三叔赏你的,你拿到城里的当铺当了换钱花……你三叔我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可不像你爹……”
啪!
话还没说完,一声脆响。
于是谢明风剩下的半截话就硬生生堵在了嘴里。
他望着地上摔成碎渣的玉佩,嘴巴惊得半天合不上。
阿满看都不朝地上看一眼,抬手指向门的方向,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谢明风:“……”
谢明风脸颊上的肌肉一阵抽抽,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这个粗鄙无礼的大侄女一眼,调头就走。
结果才走出没几步,忽又听阿满道:“站住!”
才刚被人骂了滚,谢明风又岂肯听话地站住?不但不站住,反而跟只大肥鹅似得梗着脖子往前冲。
却在这时,一股凉风忽然贴着他头皮飞过。
紧接着就听哐当一声,五步开外的门板上,赫然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
以匕首把柄为起点拉出一条线,正中谢明风眉心。
谢明风一双眯缝眼终于撑开了,小眼睛盯着那匕首,艰难地吞下口口水。
阿满上前,望着眼前肥胖的男子。
一双水波包裹着的黑眸,像两汪深潭,寒意逼人。
被这样一双眼眸盯上,谢明风头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肉还不够厚实,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他佯装镇定地抬起下巴,不耐烦道:“你你你……你有话赶紧说!不说我走了啊!”
说完抬脚作势欲走。
阿满这才沉声道:“你还送过我们家什么?麻烦你一次性说完,我也好一次性还完。还完以后,你,谢三老爷,若再敢踏入我家半步,我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
少女目光如刀,黑眸里散发出毫不掩饰的狠戾。
像一只正捍卫领土的凶兽。
谢明风望着面前少女,细长的眯缝眼里精光一闪而过,抱着包袱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一颗心咚咚咚狂跳不已。
他努力稳住情绪,道:“没了!就刚才我说的那么多!还完以后我们两家就算两清了!”
阿满:“五千两是不是?”
谢明风:“没错!就五千两!少一文都不行!”
阿满点头:“嗯,明白。你现在可以滚了。”
“……”
第二次被骂滚,谢明风肥胖的脸紫涨成了猪肝色。
这次他没有像刚才那样掉头就走,而是一脸审视地盯着阿满看。片刻后,唇角一扯,冷笑道:“大侄女,长能耐了啊!既然这么有能耐,那三叔就好心给你指条来钱快的好路子吧。”
“隔壁的乌游县,知道吗?乌游县出了只专门吞食尸体的邪祟,闹的整个县鸡犬不宁,因此几个富商便合资集了笔赏金,说谁要是能抓住那邪祟,赏金便归谁。”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道:“赏金一千两——是黄.金哟。”
说完哈哈一笑,甩袖离去。
出门前还踹飞了只小杌子。
阿满将小杌子截下,补了一脚,直接踹了个稀碎。
听着身后传来的咔擦声,一条腿已经跨过门槛的谢明风身形一顿——但也仅仅只是一顿。
他头也不回地抱着抢来的包袱出了门,钻进门外等着的马车,催命似的对车夫道:“走走走!快走!”
车夫当即驾车离去。
直到马车驶出去好远,一个身影才从大樟树后出来。
那大概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形销骨立,脸色惨白,若不是两颗黑眼珠转动了下,看起来都不大像个活人。
第18章
【第17章 做了修改,增加了些内容,发现剧情连不上的,拜托重刷下第17章哈】
体型也异与常人,薄薄一片,像被石磙碾压过的纸片人。
纸片男子木然地望着马车驶出视线,然后又木然地看了眼已经关上的院门,再木然地转身飘去。
像被风裹挟着的纸片那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再悄无声息地飘走。
仿佛他的出现只是为了证明,他存在过。
……
夏季的夜晚没了白天的燥热,吹在脸颊上的风也带上了丝丝凉意,还有淡淡的荷叶清香。
夜色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携手行路。
一个稚嫩的童声问:“阿满姐姐,我们要去哪里呀?”
“去乌游县。”
“去乌游县干什么呀?”
“……”
阿满驻足,回头望向身后的村庄,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我们去那里赚钱。”
仅仅才一天时间,她就从莲塘村最富的崽,沦落成了莲塘村最负的崽……
负债的负。
阿满叹息——不赚钱不行啊。
得还债呢。
她收回视线,抬脚正要接着走,眼神忽然一凝。
就见前方铺满月光的小路上,一个白色小毛球正朝这边快速移动,阿满还没来得及惊讶,四凤就已经开心地叫道:“阿满姐姐你看,是醒醒!”
醒醒是阿满给小奶狗起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叫醒醒……因为小家伙自打从山上下来后就一直睡觉睡觉睡觉,若不是鼻孔里呼出的气还是热的,阿满都要以为小奶狗变成小死狗了。
所以就给小家伙起了个名字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