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抱着少女胳膊,仰起小脸望着她,叫道:“阿满姐姐。”
童声清脆,又糯又甜,叫的人心都化了。
正是小四凤。
阿满将小奶狗放下,弯腰扯了扯四凤肉乎乎的小脸,然后摸出颗糖喂她吃了,自己也摸了颗剥了糖衣塞进嘴里。
结果一扭头就对上一双蓝盈盈的狗眼。
阿满微怔,想了想,又摸出一颗,问小奶狗:“你要不要也来一颗?”
小奶狗盯着那糖看了会儿,然后不屑地撇开了目光。
阿满:“……”不吃拉倒。
先前她只以为小奶狗脾气大,贪睡,然后这一路相处下来才发现,小奶狗除了外形是条狗外,其他诸如朝主人讨好地摇尾巴等狗类特有的习好,它一概不具备。
不仅如此,这狗还不叫。
狗嘴唯一的作用就是进食。
而且还挑食,外面买的食品一概不吃,必须得是阿满亲手做的它才吃。
要不是小奶狗身上没有半点阴魂气息,阿满都要怀疑它是不是被死鬼附身了。
这也是阿满刚才为什么找老掌柜借厨房的原因——小奶狗饿了,要吃饭。
至于为什么那么大方地给老掌柜银子——自然是拿钱套话了。
事实证明她这个决策还不错。
她钱给的大方,老掌柜吐消息吐的也大方,不但吐出了邪祟起因的来龙去脉,还吐出了金主老板的消息。
消息打探清楚了,明天她才好去揭榜。
另外还有一个意外收获:一真道长。
一真道长那售价十两银子一张的符篆,虽然看起来跟鬼画符一般,而且对邪祟也没半点威慑力。
但这都是表面现象。
事实上是:那张售价十两银子一副的鬼画符非常非常厉害。
因为那是一张天雷符。
一张因为倒着画而不具备威力的天雷符。
在诸多符篆中,最难画成功的就是可以跟天借力的天雷符。
倘若将这符篆倒个个儿,别说十两银子一符了,就是千两银子一符也属于白菜价。
一个将天雷符倒着画的人,只有两种解释:第一,故意为之;第二,并非故意为之,而是在他的认知里,这道符就该是这样的。
阿满比较倾向与第一种解释。
所以顺着思路往下理,这个一真道长就很耐人寻味了。
阿满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自会会这位一真道长。
一种棋逢对手的迫不及待。
一夜无话。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过来,已是快下午了,阿满袖里揣着纸人四凤,怀里抱着还在呼呼大睡的小奶狗,径直去往祥云街。
祥云街是乌游县主街,若时间往后倒退一年,这里从早到晚到处都是攒动的人群。
然而现在却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偶尔路遇一人,也是形色惶惶,脚步匆匆。
两边的商铺也大都关着门。
乍一看起来恍若空城。
阿满站在街道上四顾,瞅着空荡荡的街道,心中竟生出一种凄荒感来。
却在这时,衣摆忽然往下坠了坠。
垂眸一看,竟是一只黄鼠狼正肆无忌惮地扯她衣摆玩。
见她看过来,那黄鼠狼也不跑,而是身子直立而起,歪着小脑袋,漆黑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好奇地盯着她看。
一条又长又蓬松的大尾巴摇到飞起。
阿满:“……”
黄鼠狼因为喜欢祸害家禽,再加之又有黄仙姑的外号,因此在坊间一直都被视为不祥之物,跟过街老鼠一样,属于人人喊打的类型。
如今黄鼠狼却堂而皇之的上街了。
还敢肆无忌惮的扯人衣摆。
刚好又有一只黄鼠狼跑过来,先前扯她衣摆的那只黄鼠狼便扔下她这个异族不理了,跟着同伴往街道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里还聚集着好几只黄鼠狼。
阿满望着它们,心下忍不住一阵唏嘘,暗道:“这条街是得空了有多久了?以至于都成黄鼠狼的地盘了。”
当下又加快了步伐,又走了不多时,终于找到了老掌柜口中的德善堂。
德善堂正是李卓然夫妻俩收购的药铺,里面不但有药材,还有坐堂大夫。
但不管是药材,还是坐堂大夫,皆都免费,可以说绝对配得上“德善”二字了。
德善堂旁边的商铺也开着门,门前架起了一条长桌子,桌子上摆着两口巨大的木盆。
探头往商铺里一瞧,商铺里面没有摆放任何商品,而是架起了两个双灶台,这会儿四口大锅正热气腾腾地熬着粥。
正是李卓然夫妻俩设的施粥点。
这会儿还没到施粥时间,铺子前还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光头老儿抱着一个缺了口的大碗蹲在屋檐下。
大概是在等粥吃。
阿满视线没在光头老儿身上多留,径直走到德善堂前,望着墙上贴着的布告,抬手就撕了下来。
立马就有一个小厮兴冲冲地跑了出来,结果见是位抱着只小奶狗的小姑娘,小厮一张脸顿时垮了,瞅着阿满皱眉道:“小姑娘,你识字吗?你知道你刚才撕的是什么吗?”
阿满勾唇一笑,正要说知道,那小厮又道:“你刚才撕的可是招贤榜!招的是什么知道吗?”
阿满张嘴欲答,结果小厮又嘴快地叭叭道:“招的是能驱邪除祟的能人术士!你个姑娘家家的,不搁家里待着绣花,跑过来添什么乱?快走快走。”
说着上前来,夺过阿满手里的布告,啪叽一下又贴上墙了。
阿满:“……”小厮欠揍!
结果她还动手,那小厮一回头见她还站在那里不走,先不高兴了,呵斥道:“还不走?我警告你啊小姑娘,我家老爷人善没脾气,是个人上门揭榜都给钱的主儿,小爷我可没李老爷的善心和好脾气!小爷我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江湖骗子!”
骂着骂着眼眶竟然红了。
阿满:“……”不是,她这个挨骂的都还没哭呢,这骂人的小厮怎么倒先哭上了?
正郁闷着,忽听一个声音道:“小六,怎么啦?”
嗓音温和,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阿满回头朝身后看去。
就见身后几步开外,一年轻男子正负手而来。
一袭月白色宽袖长袍,身形修长,五官出色,属于那种即便丢在人堆中,也依旧能被一眼就注意到的类型。
是个温润如玉的美男子。
他往旁边一站,一股淡淡的药香就飘进了阿满鼻子里。
阿满看着面前俊逸的男子,再闻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药香,心中已经猜出来人是谁了。
果然,就见那个自己把自己骂哭了的小厮抹了把眼睛,先毕恭毕敬地唤了来人一声老爷,然后指着阿满控诉道:“老爷,这小姑娘捣乱!没事揭榜耍!”
阿满:“……”她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千里迢迢跑来捣乱揭榜耍!
阿满也生气了。
她目光凉凉地瞅了小厮一眼,也不说话,从怀里摸出一张裁好的空符,咬破指尖后,以血带替朱砂,迅速画了一张符,然后啪叽一下拍在了小厮肩膀上。
那小厮立马像被抽了骨头似得,软踏踏地倒在了地上。
唯有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惊恐地望着阿满。
一旁的李卓然也是一怔,看看地上的小厮,再看看小厮肩膀上的符篆,瞬间明白过来,忙朝阿满拱手道:“姑娘勿怪,小六刚才言语冒犯,实在是因为他家中双亲和兄长的尸体皆被邪祟吞食,心中恨透了那邪祟,一心想要早些将那邪祟抓住挫骨扬灰。奈何上门揭榜的皆是些……”
李卓然面上浮现一抹无奈,唉道:“……总之,还请姑娘念在他事出有因的份上,饶恕他言语上的冒犯。李某代替他给您赔不是了。”
说着后退一步,拱手朝阿满深深一揖。
阿满偏身避开,没有受他那一礼,然后伸手撕掉小厮肩膀上的符篆,这才道:“无妨。”算是对小厮的无礼行为表示谅解了。
又郑重道:“李老板,我可以抓住这只吞尸怪。”
吞尸怪是乌游县百姓对那邪祟的称呼。
说完,一双黑眸静静地望着李卓然。
李卓然又是一怔,大概没料到她出言如此直率……直率到狂妄。
以至于竟没注意到阿满眼中一闪而逝的诧异和冷厉。
他好半天才找回情绪,求证道:“姑娘此话当真?姑娘当真能抓住那邪祟?”
阿满挑了挑眉,道:“别的邪祟我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抓住,但眼前这只吞尸怪么……”
她望着李卓然,朝他勾唇一笑,道:“……眼前这只吞尸怪,我是一定可以除掉的。”
明明是笑着说的,可嗓音却寒凉的像数九寒天的江水。
“……”李卓然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下,旋即也笑了,抚掌兴奋道:“那太好了!姑娘有所不知,乌游县的百姓被这邪祟闹的苦不堪言,姑娘若是能除了这邪祟,实乃是全城百姓的再生父母!”
那个恢复行动的小厮闻言更是一咕噜爬起,旋即想到什么,又噗通一声跪下,对阿满道:“小的刚才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小的给姑娘磕头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