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燕虞道:“你可以再依赖我一点,我都扛得住,也很想为你扛。”
他也爱她运筹帷幄,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可他知道,是人皆有力有不逮之时,他只希望,在这样的时候,她能来到他的庇护之下。
宋灯抬头看他,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一定也有我能保护你的地方。”
她的眼睛很亮,眼里满满都是他。
燕虞没忍住,低头在她眼皮上飞快吻了吻。
宋灯吓了一跳,往旁边一看,发现水岫早就背过身去,站在墙角,显然没注意到方才那个吻。
宋灯知道,除去生死关头,燕虞一向克制,不管如何,都不敢主动伸手,害怕唐突了她。但只要她扑向他,他便一定会给出回应,从不让她落空。
方才那个吻,是他克制又克制之后,实在忍不住方才流露出的情意。
宋灯又一次被他击中。
她将手附上他的肩膀,踮起脚尖,轻轻地吻了他一下。本该一触即分,燕虞却钳住了她的腰。
水岫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宋灯恍惚想起,还有一个绣好的香囊没送,可她很快融化在这个吻里,又将这事忘了。
第60章 落风雨
围场里, 燕虞人在马上,张弓搭箭,眼睛盯着猎物一错不错, 手一松,弦一紧, 飞箭便射中了奔跑中的猎物。
曹江感叹道:“你这眼睛还是这么利, 手还是这么快。”
燕虞笑了笑, 道:“不过仗着年轻力壮。”
曹江摇摇头,道:“不必妄自菲薄, 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你这份功力。”
曹江对燕虞来说有半师之恩,所以今日,他将燕虞约到围场,并说会有平王殿下时,燕虞没有拒绝。
他知道宋灯与宋炀效忠的是谁,宋炀也曾特地找他彻夜长谈过,他们都认为他不适合彻底踏上平王的船。
如无意外, 燕虞便是未来的镇国公, 手中又有将鞑靼驱逐的大功绩,如今更是手握西郊大营兵权,早已进无可进。他不需要从龙之功, 甚至到了做太多只会让双方都心生顾忌的程度。
不管是宋炀给他的建议, 还是按他自己的本心,都只需要在最后关头,轻轻帮新帝一把, 结个善缘便是足够。
如今,这个时机或已来到。
况且,他同这位殿下兴许还有另一场机锋要打。
位高权重者里, 能真正了解宋灯,为她所倾倒,又会让她感到担忧的人并不太多,这位平王殿下算是一位。
想到这里,燕虞分了神,匆匆射出一箭,没能射中猎物,不待他再抽取一支箭,便有人先他一步。
他回头,看见穿了一身青衫的元孟。元孟往日里总是素衣白服,少见它色,如今青衣着身,一时竟让人觉得面貌有些陌生。
元孟看了眼射中的猎物,对燕虞道:“燕将军,承让了。”
燕虞定了定神,也不推脱方才走神,只道:“这一箭是我不如殿下,前日在此相遇时,我忙于筹备纳采之物,未能与殿下比试,今日难得再遇,不如比试一番?”
元孟看了眼燕虞,见他眉眼神色似乎一如既往,一时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他只是沉默半晌,便欣然应允。
不管燕虞知或不知,也不管这场比试是输是赢,元孟确实想同他痛痛快快地比上一场。
曹江原本想为两人牵线搭桥,可不知以往一向平和的燕虞和元孟为何突然便战意盎然,起了比试之兴,他也无法,只能居中做起见证人。
曹江道:“可要定什么彩头?”
元孟看向燕虞,燕虞却将问题抛回了元孟:“我倒是有想向殿下讨的东西,可不知殿下要向我要什么?”
元孟笑道:“你既有想要的东西,为何不先定下这彩头?”
燕虞道:“我怕殿下要的东西我给不起,若是这样,倒不如不赌。”
元孟拉了拉缰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成往常的样子,道:“论骑射的本事,就算本王再自大,对上将军也不敢说能有四分把握,将军的赢面大得很,何须如此小心翼翼。”
燕虞笑道:“殿下无需激将,有些东西比命都重要,更不用说区区颜面。比试向来有赢就有输,不管输面再小,有些东西,你死也不愿拿它去赌那万分之一。”
元孟这下确定了,从提出比试起,他所感受的那些微妙便不是他的错觉,燕虞确实察觉到了什么。
他倒想知道,燕虞想从他这里要什么。
他看了眼曹江,到底将一切与宋灯有关的彩头都咽下,最后只道:“那好,若我赢了,我要燕将军危难关头的一次援手。”
燕虞道:“好,我的要求也不难。我同忠勇侯府的宋小姐定下婚约,来年成婚时,不敢请殿下赏光喝杯喜酒,只求殿下一句真心祝福。”
曹江在一旁听着,只觉燕虞上道,这一来二去,可不就是向殿下卖好了吗?
却不知道元孟听见这句话时的心情。
他握紧了手里的缰绳,花了好一会儿,才云淡风轻地对燕虞道:“好。”
两人补足箭筒里的箭,以箭矢尾羽颜色相区分,一人二十支,只看谁能最先猎回十只猎物。
曹江方才发了令,两人便宛若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颇有几分同死敌较量时才有的气场。曹江看了,心中纳闷,这分明是一场谁赢谁输都很完美的比试,他们何必这么拼命。
可这事到底不是曹江说了算,他再纳闷,也只能看着。
元孟冲进林间,热血上头的脑子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他很清楚,赢过燕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他也没有必要赢,毕竟燕虞想要的承诺,他早就已经对宋灯许诺过,他今日,就算是输了也不需要额外付出什么。
可他不甘心,就算最后还是赢不了,他也要拼尽全力一次。
元孟在林间策马狂奔,为了能提高命中率,甚至不惜放任那些颇有蛮力的猎物近至眼前,岌岌可危时方才出箭,身边被勒令不得出手的蔺九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性命是最重要的,他从来是这么想的。
可在这一刻,他甘愿冒险去争一个其实什么都不能为他带来的输赢。性命好像一下变得不那么贵重了,价贱得很。
他们分明知道,纵使他今日输了这场比试,来日济王起事时燕虞一样会出手。
八只。
九只。
十只。
林间蜿蜒崎岖的路让元孟策马狂奔时难以避开横生的枝干,他恍惚感到在穿过某一处时被刮破了衣裳和手,却不愿意停下,想飞快地回到曹江跟前,看一看输赢。
纵使他今日的输和赢都毫无意义,纵使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
元孟很久没有这样纵马过。
他回到曹江跟前时,燕虞已经在那里等他,不用人去林中检查被他们猎下的猎物,他便知道,他输了。
曹江看见元孟累得衣衫尽湿,面红耳赤,手臂上鲜血淋漓,也是吓了一跳。
方才燕虞回来时,露出难得的疲态,可见确实是拼了一把。曹江便感到惊奇,如今再见元孟这样,简直有些惊吓,不知一场寻寻常常的比试,怎惹得两人这样争强好胜。
曹江来到元孟身边,道:“殿下,你这伤?”
元孟喘了口气,道:“无碍,一会儿包扎一下便是。”
他看向燕虞,道:“你赢了。”
燕虞调转马头,来到他跟前,道:“殿下还是现在便去处理伤口吧。”
曹江亦如此说。
元孟不再逞强,三人一同从围场出来,到一旁歇脚的地方坐下。蔺九拿出备好的伤药,为元孟处理手臂上的伤。
燕虞看了一眼。
元孟没有躲,若说原来他还顾及着宋灯的愿望,不能表现出来,可既然如今燕虞已经知道,他又何必再藏。
因为宋灯,他想赢,这点让燕虞知道又如何。
元孟道:“风雨要来了。”
这是他今日让曹江请来燕虞的原因。
蔺九替元孟处理好伤口后,已到门外守着,此时屋内只元孟、曹江与燕虞三人。
曹江对元孟接下来要说的话已有准备。
燕虞抬眼,道:“愿闻其详。”
元孟道:“济王人面兽心,对父皇下毒,长达三年之久。如今父皇身体衰败,回天乏术,已药石无医。”
燕虞不像曹江,曹江从一开始便是元孟的人,元孟之所以敢将这些事提前告诉燕虞,除去他与宋炀达成的那点默契外,更是因为,他知道燕虞不可能在这时候去投济王那艘注定沉没的船。
当然,元孟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继续对燕虞道:“若是不出意外,父皇近日便会立储了,立储之后留给济王的时间有限,他兴许会狗急跳墙。”
元孟知道不该说兴许,而该说一定,可在他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跟前,却也只能这样去强调这份可能性了。
元孟没有说立谁为储,也没有说济王如何狗急跳墙,但听在曹江与燕虞耳里,却已是透露良多。
曹江虽有心理准备,面色却还是又红又白起来,红是激动的,白是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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