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沈诀眉峰一动,目露精芒。在他看来,药方和大夫,这本身就是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件案子,莫非真有内情?“马大人可否将这位大夫找来?我有些事,想问问他。”
马知府愣了愣,“呃,是。来人,去将崔大夫找来。”
“是。”衙吏出去,很快把崔平欲带回衙门。
衙吏带崔平欲直入知府内衙,因为不是审案,所以并不入大堂。
当崔平欲在院子口看见正襟危坐的沈诀时,脚下一顿,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虽然这表情细微的让人难以察觉,但沈诀还是看在了眼里。
这个人一定知道内情。
崔平欲上前跪地,“草民崔平欲,见过二位大人。”
沈诀拢眼神在他身上打量,“此地不是大堂,崔大夫为何行如此大礼?”
崔平欲一愣,是啊,为什么要跪呢?
“呃,这……”
马知府道:“崔大夫不用怕,这位是锦衣卫佥事,沈大人。沈大人听说你与杜家有些来往,所以有些事要问问你。”
崔平欲稍稍放松了些,“那沈大人有何想问的,就问吧,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沈诀点点头,“那请崔大夫起来说话吧。”
“谢大人。”崔平欲猫着腰,迟疑道:“其实,草民不过是个大夫,去杜家也只是给杜老太太诊脉而已。对杜家并不怎么了解,只怕帮不了大人太多。不过,只要是小的知道的,必定相告。”
“那就好!”沈诀一拍大腿,抬眼带着威慑的目光直视崔平欲,“听说杜家有一张惊世药方,你可听说过?”
崔平欲眼神游移,“啊?药方?什么药方?草民不曾听说。”
马知府道:“沈佥事,杜家并非医药之家,怎么可能藏着什么药方呢?”
沈诀没理会马知府,面色一沉,“沈某这么多年在北镇抚司,没什么别的建树,最擅长的就只有刑讯逼供。只要犯人一个眼神,他有没有说谎,沈某一看便知。”
崔平欲闻言,额头不由得渗出一层汗珠。“大人的意思是……?”
“从崔大夫方才进门时,目光就一直躲闪,分明是心虚之态。”
“我没有”
“你有!”沈诀笃定道。
崔平欲受到压力,不禁吞咽,“大人,草民一介布衣,忽然被大人传来问话,心中紧张也在所难免吧?”
“可在你听说,本官所问之事与杜家有关时,就更加紧张,这又是为何?”
“那,那是因为,我,我是这些年里,唯一还和杜家来往的人啊。杜家如今被焚,杜老太太也死于大火之中,我唯恐大人怀疑草民,所以,才,才怕啊。”
“火不是你放的,你怕什么?”沈诀追问。
“纵不是草民,也怕被人怀疑呀。”
“好端端的,本官又为何要怀疑你?”
“那,那不是因为,草民是这些年唯一与杜家有来往的人吗?”
“杜家家丁丫鬟众多,个个都有下手的机会,你为何觉得本官只怀疑你?莫非有些事,只有崔大夫你知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崔平欲急得舌头有些打卷儿。
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显然是犯人的常用语调,潜意识里是什么都知道。
这话莫说是沈诀,就是连旁边的马知府也听出来了。
他眉头一皱,错愕道:“崔平欲,莫非纵火一案,真与你有关?”
连马知府,这个起初丝毫不怀疑他的人也开始质疑,崔平欲这下真急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火真的不是我放的。”
沈诀嘴角一抹冷笑,“呵,马大人,有的人不用刑,他是不会老实招认的。”
一听要用刑,崔平欲头皮一阵发麻,两腿一软,瘫在地上,“不不不,真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放火呢?一把大火,我那药方不也……!”
情急下,崔平欲脱口而出。
当听到“药方”二字,沈诀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得意。
“你果然知道药方的事。”
崔平欲:完了,说漏了……
“那就说说吧。只要你把知道的事和盘托出,本官就不追究你欺瞒之罪,否则,这纵火一案,你就是真凶。”
第64章
咝!
崔平欲浑身一激灵, 沈诀言下之意不就是告诉他,若他不说实话,纵火案就要扣他头上了?
他吞咽一口, 随即将憋在胸口的这口气吐了出来。
“唉。事到如今,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唤了口气,“杜家确实有一张药方。”
“是什么样的药方?”沈诀问。
崔平欲垂头丧气道:“我也没见过, 只是听说,此方可解百毒。”
解百毒?
沈诀微微扬起下巴,难道真被夏粼猜中了?这杜家的方子, 与千毒门有关?
“你又是听何人所说?”
“是,是……”崔平欲支支吾吾, 磕巴了半晌才道:“是,杜老太太身边的婢女玉淑告诉草民的。”
“玉淑?”沈诀想了一下, “就是卷宗中提到的,另一个死于大火中的妇人?”
“是。”崔平欲承认的似乎有些艰难。
杜家的药方鲜少被外人所知,证明是个秘密。既然是秘密,就是不外传的,可身为老太太身边的人却把这秘密私下里告诉了崔平欲, 这是为什么?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沈诀当即了然,这大概也就是崔平欲为什么不肯说出实情的原因。
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只有将它的遮羞布彻底打开, 才是攻破被审问者最后防线的有效方法。
相对于崔平欲的窘迫, 尴尬,和马知府的震惊,沈诀表现的异常冷漠。在短暂的对崔平欲观察后,他淡淡的道:“这么说, 那个玉淑是你的姘头?”
崔平欲:……
一张老脸腾的一下红了,半晌憋不出一句回答。
这算是默认了。
沈诀接着道:“相比承认纵火,这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我真没有纵火,火不是我放的。”顿了顿,崔平欲情绪稍稍缓和,“为了那张药方,我对杜家老太太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了,眼看她就要说出药方在哪儿,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火烧了杜宅呢?”
沈诀相信他说的话,点了点头,“那就说说吧,关于杜家,和那张药方的事。”
已到这一步,崔平欲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换了口气,回忆道:“我为杜家上下看诊抓药,已经近三十年了。记得在二十几年前,他们家少爷杜润平外出归来,染了风寒,故而叫我前去诊治。也就是那时,我无意中听见他和他父母说起药方的事。”
二十几年前,时间与赵家灭门案的时间也吻合。
沈诀眉头深锁,对杜家隐藏的秘密也越发感兴趣。
“当时,我听杜润平说,那张药方是一个将死之人托付给他的,说那是天下难得的奇方,千万要保住,不能落入恶人之手。作为一个医者,我无法抵御这张药方的诱惑。便日夜想办法从杜家得到它,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但杜家人皆守口如瓶,一点儿风都不透。我只好向杜老太太身边的人示好,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玉淑。我求她帮我打听药方的内容,她也答应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连她也不知那药方的藏匿之处。后来,杜家接连出事,先是二十年前杜润平和他娘子失踪,接着是杜老爷子去世,直到最后老太太疯了,就更没人知道药方在哪儿了。我想方设法给老太太治病,但可惜我学艺不精,直到那个神农谷的神医来了,我又看到了一线希望。可谁知道,老太太的病刚有些起色,就……,唉!恐怕连那张药方也……毁于大火之中啦。”
说到这儿,崔平欲懊丧中更有悲痛之意,看得出,他对那张药方的执念有多深。
一张连见都没见过的药方,就能让人如此着魔,也难怪千毒门的镇山之宝,江湖中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就竞相争抢。
沈诀思考崔平欲的话,寻找着其中的蛛丝马迹。
他手托下巴,疑惑道:“若照你所说,杜家老太是被治好了疯癫症之后,才选择自焚的?”
“草民也不知杜老太太的病是否彻底好了,只是在那神医走前,老太太没有胡乱认人。大人您不知道,杜家老太太之前,还将那神医错认成是她儿子杜润平,更离谱的是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错认成是她儿媳妇儿呢。”
白胡子老头儿?
沈诀颔首沉思,这个人,应该说的是夏粼。
这老太太疯癫,却能看出夏粼是女扮男装?
她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如果是真疯,错认了华红升和夏粼是夫妻,莫非是巧合?
若是假疯……
这里边的隐情,可就多了。
沈诀又盘问了几句之后,就让崔平欲走了,随后对马知府道:“看来杜家一案,隐情颇多,一时半刻也难以问清楚,我会在金江逗留数日,还请马大人将二十年前,杜润平失踪案的相关卷宗找出,稍候,我派人来取。”
“呃,是,下官这就去找。”
沈诀离开知府衙门,一路思考杜家与千毒门,神农谷可能存在的联系。若崔平欲没有刻意隐瞒编造,那么将药方交给杜润平的人又是谁?杜润平的失踪,一定和那药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