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听了心道不好,也顾不上晚膳了,忙忙起身要过去,又吩咐侍女快去请太医。
宋知欢算着时间,约莫着大许是李氏要生那位怀恪公主,于是心中也不慌,但这世间变数仍存,她心底也存着些忧虑,于是也忙忙启步跟上。
李氏房里永远收拾的富丽非常,虽不过分奢华,却也能看出李氏的性子。
此时李氏正卧在炕上,她房里的小丫头正拧着帕子给李氏拭擦额际和手心,还时不时掐着李氏的虎口和人中,手轻轻颤抖着,看起来也是慌乱非常。
李氏面色苍白地躺在炕上,双目紧闭,满额虚汗。
四福晋看的心惊,上去握了握李氏的手,却觉冰凉冰凉,再一叹鼻息,又摸了脉搏,略略松了口气。
她对芍药道:“不妨事,快催太医,此时也不敢用什么药物。”
宋知欢给柔成使了个眼色,柔成对望闻问切一类并不精通,只长于药理养身等事,故而当年宋知欢有孕她也没把握把脉看诊,只是在太医院的汤药和日常养身上用心,但如今这个时候也顾忌不得了,只要确定没有生命危险便是了。
柔成对此了然于心,上去探脉半晌,松了口气,道:“李主儿脉象无大碍,不会有性命之忧,福晋大可放心。只是……”
她略略拧了拧眉,迟疑道:“奴才摸着像是滑脉,但这脉也未必都准,旁的病症也会有这般脉象,奴才拿不准。况奴才并不精于此,还得等太医来了再下定论。”
四福晋知道柔成的底细,却也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林太医来的不慢,许是听了四福晋身边人说的症候,还带着个医女,进来请了脉,又命医女为李氏施诊。
宋知欢在外间的炕上坐着,见四福晋神色恍惚的样子,于是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入手觉着冰冰凉的便一皱眉,命黄莺,“备个汤婆子吧。”
黄莺诺诺应了,略带担心地退下,不多时捧着个抱着套着绒布绣玉堂春富贵套子的汤婆子回来,奉与四福晋。
医女的针法不错,李氏很快悠悠转醒,林太医细细询问了李氏的症状,出来对着四福晋行礼,道:“李格格本是伤了身子不易有孕的,万幸这一二年调养的不错,此番隐有孕相,却不肯定,再过十日再次诊脉便可确定了。”
四福晋松了口气,道:“林太医你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
又问:“从前李格格屡屡落胎,今日又昏厥,可有碍?”
“无大碍。”林太医很是沉稳,此时说着话也很立得住,想来是十拿九稳了,“好生卧床养胎,平安生产并非难事。若在产后好生用药调理,从前旧恙便也无碍了。”
四福晋这才展出笑颜来,一面吩咐人取了赏赐给林太医,一面命芍药:“好生侍候你家主儿,等爷回来听了消息定然欢喜。”
说着,她又起身扶着侍女的手往寝间去,李氏也听了林太医的话,此时揽着一床丝绵锦被靠坐在床榻上,神情似悲似喜。
见四福晋进来了,她扬了扬唇角,略带虚弱地道:“福晋,劳您担忧了。”
“这没什么。”四福晋轻声道:“你好生将养着,我已吩咐人去给爷递信儿,爷听了,定然高兴坏了。”
李氏闻言也笑了,一手不自觉摸向自己的小腹,眉眼柔和,“妾身也欢喜。”
“是啊,都欢喜。”四福晋松了口气,“如此,德妃娘娘也能放过我了。”
宋知欢在后头听着就是一笑,爽朗道:“敏仪你的要求倒是不高,只求德妃娘娘不为难。”
众人一笑,各自散去。
秋日下午的阳光甚好,宋知欢拉着四福晋在院子里走了走,见院子里的菊花开的正好,便笑了,抬手折了一朵粉菊替了四福晋两把头上簪着的桂花,温声道:“这桂花虽好,招虫子了些,偶尔也换换花样,倒是好看。”
四福晋一愣,抬手抚了抚那朵粉菊,面上倏地显露出灿烂无比的笑颜来,宋知欢笑她:“怎得是一副孩子心性。”
四福晋嗔她道:“我本还年幼呢,若不是成婚的早,我这会子大许还在备嫁呢。”
宋知欢隐隐听出了些许遗憾来,心中倏地一软,轻叹一声,为她理了理鬓角,轻声道:“走吧,进去,翼遥大概是要醒来了。”
四福晋轻轻点头,答应了一句,抬步慢慢回了正房。
秋风徐徐而至,比之炎夏又清凉不少,携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院子里有不少菊花金桂,香甜与清雅混合在一起,总能令人倍感惬意,然后长长舒一口气。
第24章 廿四
这日正逢四阿哥休沐, 在正房闲坐。
两位侍女捧着添漆小茶盘奉了些汤点来, 四福晋亲自将一只莲花纹盖盅奉与四阿哥, 含笑道:“今年气候不好, 虽入了秋, 天儿却还热的厉害, 妾身命人备了百合莲子燕窝羹, 清心下火最好不过。”
画眉也笑盈盈将一只绘着颜色鲜艳的石榴葡萄等水果图纹的盖盅奉与宋知欢,宋知欢掀开一看,里头盛着的果然是银耳羹, 她心里一阵熨帖, 对着画眉含笑点了点头。
那边翼遥见人捧了羹汤来就咿咿呀呀地讨要, 她刚才就在四阿哥怀里坐着,此时乳娘忙要将她抱走,四阿哥却道:“给翼遥也备些吃食吧, 再不济,温一碗牛乳来也好。”
乳娘忙答应了, 又有些迟疑地张了张口,四福晋心中了然,吩咐黄莺:“去吩咐小百合给翼遥温半盏牛乳来, 给这小丫头解解馋。”
“唉。”黄莺笑盈盈答应了一句, 四阿哥又问:“给华姝送了吗?”
黄莺下意识悄悄抿了抿唇, 画眉心中也有些不快,却还是笑道:“按福晋的吩咐,送去了。”
“果然还是敏仪你贤惠。”四阿哥一时颇为动容, 握了握四福晋的手,笑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近来京中颇为流行以翡翠为饰,敏仪也该添置两样首饰才是。”
四福晋温柔和顺地笑着,“妾身本不爱钗环珠饰,寻常够用便是了。”
四阿哥更是感动,直接大手一挥道:“回头爷命人去玲珑楼采买些精巧的时样首饰来,你们几个都有,再给翼遥添两只颜色好的长命锁。”
四福晋温柔地笑着,宋知欢低头用羹汤,一言不发。
翼遥继续用力在阿玛怀里蹭着,偶尔蹦出:“阿!阿!”这样的字眼来。
四阿哥索性放下调羹抱起了翼遥,笑吟吟逗了逗,对四福晋道:“咱们翼遥学说话倒是快。”
宋知欢嘴角抽抽,非常想告诉四阿哥翼遥只是被乳娘连续教了许久,日日循环听着,自然能跟着说两嗓子。但仔细算来,翼遥小小娃娃,竟是被许多人叫了许久的阿玛了。
四福晋却一心认为是翼遥聪明的缘故,此时闻四阿哥此言,便也笑道:“可不是吗?这翼遥还能分得清人呢,唤妾身便是‘额’,唤她母亲便是‘娘’,只是‘额’还好,若是唤‘娘’——”四福晋忍俊不禁,无奈道:“你那‘凉’呀‘凉’的,不知道还以为她冷呢!”
四阿哥听得直笑,却也颇为欣慰地将翼遥高高举了一下,“翼遥不愧是阿玛的福星,天资聪颖、钟灵毓秀,也是有了翼遥,阿玛膝下终于不再空虚了。如今李额娘也坏了身孕,再过几个月,翼遥便要添一个弟弟了。”
迷信。
宋知欢饮了口银耳羹,漫不经心地想道:四阿哥这回怕是要失望了。
四福晋见四阿哥对翼遥十分疼爱的样子确实眉开眼笑,正是翼遥的侍女梅子从外头接了牛乳来,要让庄乳娘服侍翼遥用下。
四阿哥放手让乳娘抱走了女儿,自己用了几口羹汤,随意与四福晋说起了李氏的胎,“本以为先头那一场闹得不大好,怕华姝的胎要艰难,不成想如今两个多月了,竟然也稳住了,没传出什么坏消息来。只是华姝害喜的厉害,看着让人心疼,如今也还在卧床安养。”
四福晋笑了笑,道:“也是难为她了,从前脸上还有点肉,如今也瘦的厉害,孩子倒是稳得很,林太医也说,只要母体好生养着,孩子并无大碍。她不是待得住的人,难为她日日躺在床上养着了。也是为了孩子,慈母心怀,咱们外人也体会不到。”
“敏仪这话说得在理。”四阿哥点了点头,道:“华姝那样子,令人见了心疼。”
又对四福晋道:“听华姝说,敏仪你命人送了不少野山参、东阿阿胶一类的滋补品过去,也难为你如此用心了。”
说着,他看了看对面慢悠悠喝着羹汤的宋知欢,又道:“你和华姝、知欢她们相处的倒是不错,当日知欢有孕,你也是十分用心。”
“妾身自认无大优点,只唯真心二字。与人真心相交,自然得人欢喜。”四福晋笑眼弯弯,看向了宋知欢,“妾身与知欢投缘,自然对她用心。”
又道:“不过妾身身为嫡福晋的职责,自然要好生照看有孕的姐妹,这是无可推卸的,若因此得了您的夸奖,那更是不敢当了。”
四阿哥听的明白,心中了然,虽有隐隐的失望,却更是松了口气:前两年福晋和李氏相处成什么样子他不是不知道,若是这会子四福晋说自己拿李氏和宋氏一样看待,他反而不信了,此时福晋这样说,他对福晋却更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