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在一旁慢慢打着扇,见此一笑,道:“这丫头也不知是怎么有了这样刁钻古怪的习惯,偏这垫子还换不得了,前儿说要拆洗拆洗,这丫头哭的啊,让人心都揪得慌。”
“惯的她。”宋知欢轻嗤一声,“就强洗了,她还能如何?”
四福晋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是不能如何,只是哭的人心疼。”
正见画眉嘱人小心将各类杂乱丝线寻出来,四福晋转头吩咐道:“去将青庄唤来,让她也过来坐坐。”
宋知欢道:“我以为我算是在屋里待得住的了,不想青庄比我还厉害。”
四福晋摇着扇子看着侍女们小心将各类锦缎取了出来,闻此轻声道:“她素来就是个安静性子,在家时,她也不过每日刺绣针黹,从前倒还和姐姐妹妹们说笑打闹,如今身份有别,更不方便。”
说着,又轻轻一叹,“我总想着要给她过个明路的身份,不然总如现今这般也不是法子。且等她哪日有了身子,或是到了出宫开府的一日,这名分给的方才算是名正言顺。”
正说着话,便听到后头隐隐传来女子轻声细语的交谈声,二人瞩目望去,就见着青庄跟在黄莺身后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
她盘着燕尾头,簪着两样绢花装饰,身着水绿纱衫并玉色罗裙,腰间系着豆绿宫绦,身段窈窕,行走之间姿态轻盈,气质柔和。
能被乌拉那拉家挑选出来陪嫁四福晋并服侍四皇子,她的容颜自然不错,只是一打眼看过去最醒目的却不是容色,而是一身柔和温顺的气质,一双眼眸水润润的清可见底,是个温柔进骨子里的美人儿。
她姿态恭谨地对着四福晋和宋知欢福身道:“福晋、宋姐姐。”
“坐吧。”四福晋温和一笑,受了礼后吩咐人搬了椅子来给青庄落座。
青庄慢慢坐下,细细看了看一手拿小老虎、一手拿小狮子正互相搏击的翼遥,含笑道:“大格格今儿倒是活泼。”
“这丫头哪有一日是不活泼的?”四福晋笑吟吟看向她,道:“前儿给你那一匣子花儿怎么没戴?今儿戴着的这一支也有好些年了吧。”
青庄抬手抚了抚那朵绢花,抿嘴儿一笑,略带着些羞涩地道:“这一支还是从前在府里时您赏的,前儿翻东西着了出来,瞧着保存的不错,便戴上了。”
又道:“您前儿赏的那一匣子也好,只是奴才素日也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够戴便是了。”
“正是该好好打扮的年纪呢。”四福晋唤住了画眉,扇子往前指了指,吩咐,“将那一匹粉蓝的料子留下,给青庄做一身衣裳,那颜色她穿着好看。”
又对青庄道:“粉蓝衬你的面容气质,等爷回来穿给他看,不然爷还以为我是一日日的舍不得给你们花钱打扮,平白落了个吝啬的名儿。”
青庄心中了然,起身来对着四福晋轻盈地一欠身,笑意盈盈,“是,奴才知道了。”
四福晋又道:“都说平分春色好过一枝独秀,青庄你也该起来了。如今万岁爷不在宫里,娘娘们也都去了,南府里的乐伎空着也是空着,我寻个相熟的来,你跟人学两手。从前在宫外你略学过些琵琶吧?再练一练,捡起来也好。”
四福晋又不知想起什么,轻笑一声,老生常谈又仿佛带着些无奈地叹道:“开枝散叶、开花结果,如今开花有了,得结果才是!合着德妃娘娘是不怪罪你们,火力我一人担了,你们也不着急。”
青庄脸一红,羞的不好开口,宋知欢却自有一套说法:“孩子这东西,不必刻意去求,也不必刻意远着,该有自然就有了,不该有怎么都没有。总归,阿娘怀胎十月生了我们翼遥一个就足够了,再疼一回,我是要闹心的。”
宋知欢说着,笑吟吟抱起了翼遥,翼遥玩的正欢被阿娘抱了起来也不恼,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抓着小布老虎往宋知欢颈上贴,给面子地对阿娘露出一个无齿笑,乐呵呵地看着宋知欢。
四福晋无奈,“哪有你这样说的,若各个如你这样,不说德妃娘娘,佟娘娘也要忍不住念我了。李氏还命林太医给开了坐胎药日日喝着呢,你倒好,产后养身的药都是能躲就躲。”
“她那也是实在无奈才日日喝,但凡有个更好的法子,她能喝药?”宋知欢拿起小狮子和翼遥玩着,一面随口道。
四福晋轻叹一声,“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摊上了你这么个——唉!”
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称呼了,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表达自己的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请注意宋知欢对宋母的称呼,“妈”“母亲”无缝切换,一个比较私人,一个比较公式化,正常来讲一个是在宋母面前,一个是在和旁人谈话中。
而穿插在本章的场景中可见宋知欢对于柔成的信赖……
第23章 廿三
“凉!凉!糕!”小团子翼遥趴在榻上, 伸手指着炕桌上一碟点心, 叫唤着讨要。
宋知欢随手将那一卷游记放在一旁, 笑吟吟抱起了翼遥, “呦, 咱们翼遥可真是大了, 都知道要糕吃了。”
画眉在一边听了就笑, 直道:“那日福晋抱着大格格去大福晋那玩儿,正巧她们院里的大格格正用点心了,逗着咱们格格小抿了一口, 这就记住了。”
“小祖宗啊, 这可不是你该吃的。”宋知欢伸手摸了摸翼遥的小肚子, 问乳娘:“可到了用餐食的时候?”
乳娘回道:“该到了,格格年岁小,虽按太医的嘱咐添了辅食, 却不敢多给,每日一次, 这会儿正该到了时候。”
“如此,端来吧。”宋知欢将翼遥放回榻上,问:“今日备的是什么?”
画眉含笑回道:“米糊糊, 蛋黄早备着, 另有肉汤煮着, 预备沏米粉的。”
宋知欢嘴角抽抽,“这东西听着就让人没食欲,也就是哄哄这小丫头了。”
画眉同样是无奈, “其实添了蜜糖滋味会更好些,只是格格年小,不敢给蜜糖。”
给翼遥预备辅食的宫人是四福晋心腹,手脚自然不会慢,没多久便有人捧着个莲花小盖碗过来,由乳娘一勺一勺喂给翼遥。
宋知欢随手翻了两页书,扫了一眼西洋钟上的时间,略觉有些不对,“也该回来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画眉也有些疑惑,却仍宽慰道:“许是在德妃娘娘宫里耽搁了。”
“耽搁倒不怕。”宋知欢轻叹一声,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水,慢慢道:“只怕是德妃有意为难,三阿哥院里添了新丁,咱们这儿就翼遥独苗苗一个,岂不给了德妃娘娘发作的由头?”
画眉略拧了拧眉,也有些担忧。
那边西洋自鸣钟响了起来,翼遥伸手往那边去,作出一抓一抓的样子,宋知欢看着好笑,画眉在一旁恭敬问道:“要到了晚膳时候了,可要传膳?”
“再等等。”宋知欢摇了摇头,道:“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多半是被德妃留下侍膳了,再等等吧,将膳食温着,再备些热茶来。”
画眉轻声细语地答应了一句,退下安排诸事去了。四福晋回来时已将近申时了,满面疲惫的。
她一进来,见宋知欢倚在炕上翻着书,翼遥在摇篮里睡得香甜,炕桌上一瓶时新鲜花开得正好,下午的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四福晋倏地松了口长气,宋知欢正回头望过来,略带担忧地问道:“怎样?”
四福晋苦笑着摇了摇头,解了身上的披风,侍女捧了水盆毛巾等物来服侍她净手,她一面挑了润手的沤子慢慢涂着,一面叹道:“老样子罢了。可用过膳了?”
“宋主儿不肯,说要等您呢。”画眉捧着四福晋解下的护甲收着,笑盈盈道。
因翼遥在身边,四福晋早剪了那四管留了许多年的指甲,如今也只在外面带护甲了。
四福晋听了,心头一暖,又看了看时间,拧眉道:“我是服侍了德妃晚膳并午睡下才回来的,时候都不早了。怕伤脾胃,下回你先用膳吧。”
“左右也不饿,等等又何妨呢?”宋知欢笑了,那边画眉已吩咐侍女捧饭食进来,二人在餐桌前落座。
宫中的厨子,手艺自然没有差的。
宋知欢被宋母压着养生十几年,已习惯了先喝汤后吃饭,此时已抬手为自己添了一碗汤水,今日膳房作的是虾丸酸笋老鸭汤,宋知欢尝了尝,觉着不错,又抬手给四福晋添了一碗,轻声道:“饭前饮汤,惜福养身。”
四福晋一面接过,一面无奈轻笑,“你这口气像极了我额娘。”
二人一面用膳一面随意说笑着,宋知欢是背对着西墙坐着的,正对这正堂门前。此时她忽见李氏身边的芍药脚步匆匆地过来,面带慌张,于是一拧眉,放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四福晋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回头望去,拧眉道:“快说怎么了。”
四福晋到底是有威势的,芍药见了她,一面揪心,一面也稍松了口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纵然地上铺了毯子,这下子也让人为她疼得慌。
芍药却全然不在意这个了,神情无助、仿佛天塌下来了一样,“福晋,我家主儿忽然晕过去了,还请您快请太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