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你们刚刚进来,且安心休养一二日,过几日开始侍寝了,敬事房会有嬷嬷过去教导一切事宜,莫要担心。”
“是。”纳喇氏笑应道:“多谢娘娘训导,妾身谨记于心。”
敏仪微微一笑,不多时众人散了,她留了宋知欢早膳,二人往花厅里去。
一路走着,宋知欢感慨道:“纳喇氏是真会说话呀。”
“比她舌灿莲花的人多着呢,不过今日有乌雅氏比着,才显得她伶俐些。”敏仪说着,瞥了宋知欢一眼,打趣道:“我怎么觉着,你这说是夸人,其实是在夸人家的脸呢?”
宋知欢对她一笑,笑容灿烂。
敏仪轻轻叹了一声,微微摇头,满面感慨之色。
……
都说人越上了年纪,觉便越少了。宋知欢倒不觉如此,仍如往年一般恋床嗜睡,一入了秋,白日短了,身上常觉乏累,便更爱睡了。
柔成辛娘几个初觉不对时还有些胆战心惊,但太医与辛娘再三切脉,确定不是身体原因导致嗜睡,便没细究,只觉是福气罢了。
敏仪对此便大有一番感慨:“都说能吃是福,岂不知上了年纪的人,能睡才是福。我如今觉可是愈发的浅了,宫务又繁重,五更天起来,便再睡不下了。”
然而这日,宋知欢睡梦中忽觉身下发凉,醒来睡眼惺忪地向身旁一摸,已没了柔成的踪迹,只是衾枕间还残有几分暖意,淡淡的药草清香萦绕在鼻尖,搜在暖阁会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知道这会子天气还早。
一拉床幔,外头打扫寝间的人果见到了,她便听有人唤:“柔成姐姐,娘娘叫人呢。”
不多时,柔成匆匆来了,将床幔向一旁的银钩上挂了,轻声问:“时候还早呢,您怎么醒了?再睡会儿吧。”
宋知欢摇了摇头,察觉到她身上侵人的寒意,便道:“今儿好冷啊。”
“外头落雪了,怎会不冷呢?”柔成为她掖了掖锦被,转头吩咐:“去灌个汤婆子来。”
宋知欢已拉着软枕靠坐起来,闻言轻轻挑眉:“下雪了?今年的雪落得好早啊。”
柔成听了一笑,一面将床旁衣架上的一件栗色点金如意云纹银鼠披风来为宋知欢披上,一面笑道:“这都十月下旬,眼看快要冬月了,不算早了!甚至比去年还晚了许多呢。”
“十月了。”宋知欢喃喃念了一句,忽地一拧眉,问柔成:“年氏近来如何了?”
柔成先是一愣,复又笑道:“还能如何?一如往常罢了。不过咱们万岁爷如今预备着去景陵谒奠,中宫及诸妃随行,贵妃去不得,只怕要闹一场。”
宋知欢微微拧眉,低声嘟囔一句:“我还不想去呢。”
柔成忍不住地笑,又道:“且看皇后娘娘和万岁爷说得怎样吧。”又道:“一早就有小太监来传讯,皇后的话,今儿落了雪,怕诸宫不适,今日的晨安且免了。您再睡会儿吧,奴婢命人往寝间里添个炭盆来,一会就热乎了。”
“也好。”这时汤婆子也来了,被柔成塞进被窝里,宋知欢渐觉身上暖和了,便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顺着柔滑的丝绵被褥滑了下去,不忘抬手一扯枕头,算是为了省事无所不用其极了。
一时待宋知欢安睡下,柔成悄悄起身,又将床幔放下,见寝间打扫的差不多了,便摆摆手,领着一干宫女退下了。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辛娘预备了甜软养胃的蜜枣糯米银耳羹,又有三两样小点,摆在临窗的炕桌上,虽然简单,滋味却极好。
这边悠悠闲闲地吃着早点,许是遭了上天嫉妒,忽有人回禀:“苏公公来了。”
宋知欢一惊,毕竟皇帝身边的人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对她来说除了送钱送吃的也没什么是好事,当即起身命道:“快请苏公公进来。”
果然皇帝身边的人来了就没啥好事。
看到皇帝赐下的东西,宋知欢勉强诚恳一笑,咬着牙对苏培盛一字一句地道:“请公公代本宫多谢万岁爷赏赐,万岁爷教诲,妾身铭记于心!请公公,转达!”
“不敢当。”苏培盛谦卑一礼,随即告退。
一长卷仕女捣练图徐徐展开,宋知欢看的咬牙切齿,柔成思虑半晌,吩咐:“将娘娘宝座后的屏风撤了,换上这画。”
“换!”待宫女们退的差不多了,宋知欢方才一拍桌子,“这是告诉我要勤勉吗?!”
柔成小心翼翼道:“大许……是的。”
宋知欢狠狠灌了半盏茶,呵呵一笑,“得,不就是热河吗?去!咱们万岁爷要去哪儿,刀山火海老娘都跟着!不就是火暖蛮毡软,不就是高床软枕锦缎滑吗?本宫还舍不得了?”
柔成先是拧眉,“娘娘,不雅。”复又忍不住地笑,道:“奴婢这就吩咐下头人收拢箱笼。”
“去吧。”宋知欢哀叹一声,向后一靠,倚着迎枕长叹人生不平事,感觉自己再也做不成一条咸鱼了。
倒不是出去走走不好,其实她还是挺期盼出门看看古代人情风物的,只是跟着御驾出门种种不便,况这又是往陵寝谒奠,又有万般忌讳,还是这初冬的冷天,她就更不乐意去了。
到底人家大山一座违抗不得,宋知欢哀叹着摇头,深感自己命苦。
纵然她万般的不愿,到了日子照样得上路。
车架慢慢前行,这日行宫歇息,敏仪对宋知欢道:“唉,这回也不知怎么了,万岁爷是铁了心要带着大家去。我说了两句,让你留在园子里,也没成。”
“如今我倒是有几分羡慕年氏了。”宋知欢只觉自己一身骨头都要散架了,此时倚在炕上慢慢喝着太医院配置的驱寒药茶,无奈道:“累啊。”
敏仪轻轻一抿唇,亦满是无奈。
随后就是满满当当的行程了,宋知欢是相当地累,奈何这边谒奠结束又是冬至大殿,圣驾一路奔波跋涉,銮舆归京。
宋知欢又得跟着折腾,也没个时间好好歇歇。
敏仪比之诸妃又累了不知多少,华姝身子也素来不大好,一受了寒凉,二人便双双病了。
宋知欢这下子是连累的资本都没了,每日奔波探病,见敏仪情况不大好,又悄悄自空间中寻了一滴灵液滴入敏仪药中,盯着敏仪饮了药方才放心。
一时又庆幸青庄因位份低而没跟着,不然只怕她要比二人病的都严重了。
然而冬至大典这一茬还没消停,年贵妃便不大好了。
皇帝那是万分悲伤,又明旨晋年贵妃为皇贵妃,因皇贵妃卧病,晋封大典便免了。
虽有众妃叩拜一项,敏仪揣摩皇帝心思,替宋知欢报了病,只说她奔波多日身体欠安,那边华姝也“久病未愈”,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就掀过去了。
于是宫中皇贵妃下位份最高的两位嫔妃都没去,皇贵妃在卧榻上也是晋封了个寂寞。
十五日晋皇贵妃,二十三日,皇贵妃年氏薨逝于圆明园居所病榻之上。
皇帝悲痛万分,下诏命官员从盛操办皇贵妃葬礼仪典,同时暂缓对年羹尧的处置。
敏仪对此嗤笑不已,道:“人都死了,作出这一副痴情样子又有什么用?哦,许是有用的,史书工笔,皇帝情深,岂非美谈?”
宋知欢素手斟茶递她一盏,轻轻一叹,却说起了二人一直刻意规避的问题:“年羹尧之事眼看要了了,昔年与皇帝夺嫡的王爷们也该有个着落了。皇帝空出手来,咱们晖儿是时候小心些了。”
敏仪闻言长叹一声,手里握着茶盏许久微动,终究轻声道:“你放心,我省得。若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也不是狠不下心的人。”
宋知欢微微侧头,绕过了这个话题。
皇贵妃逝世,并未给宫中带来多少伤悲情绪来,只是皇帝要众人悲切,众人自然“悲切”。
故而为了皇贵妃的丧事,嫔妃们可是被折磨的够呛。
且礼部官员们也多有遭殃,甚至未来的六皇子福晋索绰罗氏之父都遭了殃,从侍郎位降了二等。
裕嫔对此倒没觉有什么,身子赐下些首饰布料一类的东西安抚索绰罗氏,也算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
到底她要索绰罗氏,看重的是索绰罗氏尊崇儒教礼法,又有教导弟妹的经验,能管住弘昼,并非是显赫的家世。
若说显赫,礼部侍郎的父亲,在历代皇子福晋们中可不算极为出挑的。
皇贵妃出了殡,大家长长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彻底,便有许多暗倾于太子之人提心吊胆了起来:皇帝将皇贵妃留下的福惠阿哥带到了养心殿,亲自教养。
须知虽然福惠阿哥外家获了罪,可他自己却是聪明伶俐,如今又深得圣上恩宠疼爱,圣上如今不过天命之年,先帝长寿,焉知万岁不能?
便有许多人暗暗胆战心惊起来,也有人心里悄悄打起另一副算盘。
及至开了春儿,永寿宫的海棠开的正好,皇帝在园子里住着,敏仪托病没去,华姝仍然日日懒怠怠的,宋知欢更是一心扑在敏仪榻前,一众旧妃皇帝也没心思点,故而只纳喇氏及几位皇帝新宠去了。
敏仪的病自然是假的,不过是个不想去那边的由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