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从云层中漫了出来, 唤醒了整条燕河,皂角的气息中夹杂着浣衣女婉转清扬的歌声。
河边的小摊小贩也早已摆出了东西,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五日一次的早市上挑选着需要购买的东西。
薄媗躺在绵软的鹅绒被中, 抬起手臂看着上面的斑斑痕迹在心中感慨, 这世上果然没有白看的烟花。
昨晚耗费了不少体力所以这会儿已经感到有些饿了,刚披着绸衫坐起来就听‘咯吱’一声卧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鄢淮端着只白釉碗边向着里面走边说道:“媗儿起来把汤喝了咱们就下船。”
“宁州到了?”薄媗有些诧异, 她没想到宁州离得这么近。
“还没到,这里是侨城。”将碗放在桌上后他走过去打开柜子替小贵妃挑选裙衫, “今日下船用午膳。”
因为要出宫所以准备的衣裙首饰比起在宫里时低调许多, 也符合他们现在身份能穿的规格。
鄢淮在各色裙衫中拿出了最寡淡的那套月白苏缎的递了过去,那些色彩明艳的就留着在宫里穿给他看吧。
薄媗听到要下船便来了精神掀开被子下了床, 画舫虽大但这几日在河上飘着一点都没有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因为自持美貌所以她也不在意穿的是什么,看都没看便接过来拿着去了屏风的后面。
等换好以后边整理着裙摆边走出来说道:“阿淮选的这件真好看。”
这白若是常人来穿便会略显寡淡, 但穿在小贵妃身上后不仅没能削弱她明媚的容色反而还多添了三分的娇柔,尤其是腰肢被裙带束起使得胸前看起来更是鼓鼓囊囊。
骤然间鄢淮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但这衣服又是他自己挑的,不好再说什么便转身去找面纱和帷帽了。
召人进来伺候洗漱后, 薄媗端着碗坐在妆台前边由侍女梳发边小口的抿着乌鸡汤,这汤鲜美又不油腻味道熟悉喝起来像是楚美人做的。
正在找东西的鄢淮头也不回对侍女吩咐道:“发髻简单点儿。”
“是。”侍女得了命令后小心翼翼的将已经差不多快要成型的发髻拆开重新梳了一遍, 又把明珠步摇换成了简简单单两个白玉雕成的扇形发钗。
薄媗正在对着镜子查看脸上的妆容, 刚想让侍女再点些胭脂时却见一顶帷帽盖在了她的头上。
“用了午膳就要回画舫了,媗儿再不走可就逛不了多久了。”鄢淮站在小贵妃身后帮她调整着帷帽的位置。
“侨城有什么啊?”薄媗这下也不去在意妆容的不足了, 边起身跟着向外走去边询问身旁的人。
“刚看到河岸旁边就是早市,这会儿应该还没散。”鄢淮手腕微动将小贵妃的手攥进了掌心。
下船后除了隐藏在暗处的暗卫还有乔装跟随的侍卫以外并没有带其他人,他们就像是一对儿寻常的小夫妻般逛着早市。
看着小贵妃指甲上还没褪色的蔻丹,鄢淮将刚买的那袋糖炒栗子从她手中拿走说道:“我替你剥。”
既然板栗有人替她剥了,薄媗便一手拿着竹叶做成的小风车一手拿着色彩鲜艳的泥人, 行走在早市之中接受无数孩童羡慕的眼神。
鄢淮将剥好的板栗从帷帽的纱帘下方塞了进去,第一下没能塞进去就又加了些力气,等发现位置好像不太对以后尴尬的将那颗板栗扔在了地上。
揉了揉被戳到的鼻孔薄媗有点想将帷帽摘掉了,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实在是不太方便,“我自己来吧。”
手上的风车和泥人只是一时兴起才买的,但扔了也是可惜,瞧见旁边烧饼摊上有个虽然瘦小但却踩着凳子帮自己娘亲和面的小男孩儿后,薄媗走过去将风车和泥人都放在了他的身旁。
小男孩儿衣衫虽然破旧但却清洗的十分干净,他和好面后刚想转身告诉自己娘亲就看到晨风吹过桌案上躺着的风车在缓缓地转着。
“这个没有燕京的好吃。”薄媗踮起脚伸手想喂给鄢淮尝尝。
看着小贵妃手上的蔻丹鄢淮有些勉强的张开了口,心里十分怀疑这些颜料入口到底会不会有毒。
薄媗等他喉结滑动咽下以后便迫不及待的询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燕京的更好吃一些?”
并没有吃过燕京卖的糖炒栗子的鄢淮随口答道:“是。”
“我就说吧。”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她却手没停的剥了一个又一个。
忽然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扑倒在了他们面前:“我爹去世好几日了,一直都没钱下葬眼看这就要……求求二位买下我吧,让我为奴为婢当牛做马都可以 。”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心生怜悯。
小说电视剧的经典桥段卖身葬父也遇到了,薄媗正在心里感慨这趟没白来的时候,却发现地上跪着的那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少女正在直勾勾的盯着鄢淮。
少女红着眼眶哭的梨花带雨看向面前的年轻公子:“我爹辛苦一生了,我只是想让他走的体面一些而已,求您买下我吧,只要十两银子就行。”
哀婉的恳求声没能使年轻公子心软松口但却很快就引来了围观的人群。
蔺雪宜是死了爹不假,但那个不允许她去给富人当妾非要将她许配给同村清贫书生的爹对她来说死了正好,用这个名头将自己卖到富商府中别人不但不会看不起她反而还会怜惜她。
她在城中守了三日才发现这么一个相貌俊朗又衣着华贵的男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哪怕对方身旁有美人相伴也无妨,毕竟男人总是喜欢更新鲜的。
“公子求求您买下奴吧。”少女单薄的身姿伏在地面卑微的伸出手想去拽身前人的衣角,“您让奴做什么都行。”
最后的这句话太过于让人浮想联翩了,气的薄媗恶狠狠的咬碎了口中板栗。
在看到鄢淮为了躲她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时,薄媗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然后故作傲慢的说道:“我们府上奴婢够多了。”
蔺雪宜似乎是畏惧地瑟缩了一下,声音柔弱:“夫人放心,奴对公子并无非分之想。”
这话一出倒显得薄媗像个容不得人的妒妇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旁边好事的卖菜大娘抢先指责道:“人家小姑娘的爹死了都没钱下葬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看你们的衣料怕是也不差这十两银子吧。”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也都跟着附和,‘是啊’、‘就是’、‘也太狠心了’、‘有钱人都这样’……
大娘见其他人都顺着自己说话就更是得意了,趾高气扬的说道:“别说人家姑娘只是想卖身为奴了,就算是真的要给你夫君当妾你也不能拦着啊,这男人纳妾开枝散叶是天经地义的,爷们儿的事儿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什么。”
被道德绑架之后又被进行女德教育的薄媗气得笑了出声,在看到那个大娘身旁还站着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人之后便放缓和了语气说道:“确实是我的不对,她那么可怜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你说是不是夫君?”
鄢淮被打搅了兴致导致现在心情极差,刚想叫侍卫来解决却发现小贵妃在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
薄媗从腰间的锦囊中掏出了十两银子递过去说道:“拿去把你的父亲好生安葬吧。”在蔺雪宜伸出手要接下时却又收了回去,“不过卖身契还是要签一下的吧?”
蔺雪宜做出一副受人欺辱的神情用期望的眼神看向仪容非凡的锦衣公子,却见他仍是面色冷漠,便失落的垂下了头。
卖菜大娘这次刚一张口就被薄媗堵了回去:“根据燕律规定凡卖身者必须签订卖身契,没错吧?这不签卖身契谁敢买啊,跑了都找不回来。”
‘上回罗铁匠买来伺候他老娘的那个女的后来就跑了’、‘是啊,这还是得签卖身契’、‘不签卖身契人家到时候不承认嘞’……
“规定是这样规定的,但……”大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蔺雪宜已经起身去旁边的书画摊子借纸笔了。
挽着鄢淮的手臂站在那里,薄媗感觉自己像是个欺压小白花女主的恶毒女配。
鄢淮附到小贵妃耳畔低声问道:“真的要买下她?”这不合常理,小贵妃怎么可能不吃醋。
“十两银子而已,往常我扔到池子里逗锦鲤的玉石都不止这个价了。”薄媗的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但却刚好够蔺雪宜听到。
于是她写卖身契签字画押一气呵成,进入富贵人家的府里自然不是为了做个奴婢的,她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当上姨娘后母凭子贵的美好未来了。
接到卖身契查看没问题后薄媗将十两银子扔到她面前后弯腰问道:“现在既然卖身了,是不是让你做什么都行?”
“但凭夫人安排。”蔺雪宜这会儿看起来倒是低眉顺眼的了,但心里想的却是只要能跟着进府里哪怕是受些磋磨也无妨。
“大娘您说的对,男人纳妾开枝散叶是天经地义的。”薄媗随手将卖身契扔给了卖菜大娘旁边那个男人,语气诚恳的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个少女就送给您夫君当妾了,她这么可怜您心肠好肯定会善待她的。”
“你你你……”卖菜大娘气的想要去撕了那张卖身契,但忽然得了个年轻貌美妾室的男人却躲得极快,大娘抢不到卖身契便吼道:“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多年,你居然想纳妾!你还是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