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四哥赢慕寒到底是否谋反一事,赢飞雪一直半信半疑,他不信四哥会谋反,当然也不希望三哥诬陷他。不过父皇为何轻易相信此事,又为何彻底软禁四哥?
“我只能将错就错,你四哥当皇帝是不行的,他将来也只会成为陈国的傀儡,赢国在乱世,根本没有立足的机会,他只会处处受制,葬送赢国。”
这就是父皇的策略,赢飞雪感到这个老人仍然很精明,他仍是掌控赢国的中心人物,没人可以代替他。父皇在位十几年,陈国没有讨到半点好处,这就是父皇的伟大之处。
“你三哥当皇帝虽然要好一些,但他刚愎自用,常自以为聪明,心中有算盘但又不会精打细算,遇事急躁,逢大事更难沉住气。他也容易被陈国利用,这同样会葬送赢国。”
赢飞雪的脑海里清晰地知晓父皇要传达的信息。他心里很愧疚,父皇为他做了太多,他甚至觉得这不值得。
“只有你,秉性纯良,遇事从容,你要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拦你,你可以成就大事。爹没有看错你,这天下乱世,你可以带领赢国赢得一席之地,你也可以带领赢国走向更辉煌的时代。”赢帝说得很激动,又咳嗽了几声。
赢飞雪热泪盈眶,这就是伟大的父亲,为他所做的一切,父皇在这几年时光里似乎每一步都在替他盘算,太子被废也许不是意外,二皇子架空可能也是有意为之,三皇子曾是朝中上下所公认的储君,也曾经被他打入了冷宫,如今四皇子明明不是谋逆,却被坐实。
眼前这个老人,所做每一件事,都是为他所做的,他作为一个皇帝,宁愿做让天下人所惧怕的暴君,他作为一个父亲,宁愿做让儿子们所惧怕的严父。
只有对他,他是一个真正的父亲,无论谁在阻拦,他都可以杀,可以斩,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目的——让赢飞雪成为赢国真正的储君,未来的帝王。这就是父亲为他所做的一切,用杀戮、暴力和绝情来面对所有人,唯独对他,倾注一切父爱。
赢飞雪双眼通红,眼泪滑过面颊,悄然滚落到了龙塌的锦被上。
“你要喜欢叶晴莲,你以后可以纳她为妃。你当上皇帝后,这都是你的自由。但是这个女人红颜祸水,爹希望你提防她。爱一个人是需要底线的,你不能为了她牺牲你自己,你背负的责任要大得多,你要时刻清醒,这才是一个帝王应有的样子。”
“咳咳,”赢帝咳嗽了几声,又说,“陈国太子若赟即将登上帝位,他是一个有强大野心和没有下限的人,等局势稳定,他一定会首先拿掉赢国,要想征服天下,他是绝对不允许家门口还伏着一头狼。”
“爹最后为你做一件事情,你要娶秦国烈的妹妹紫琴公主。”赢帝似乎在乞求他。
娶紫琴公主?赢飞雪心里凛了一下,但这确实是父皇为他做的最重要一件事。也许父亲还盼着他成亲呢,这是每一个父母的愿望,但成亲的人绝不会是叶晴莲。
当然父亲还有深谋远虑,他若想当上皇帝,拥有陈国撑腰的三皇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有与秦国结姻他才可能坐稳这个皇位。
“秦国烈年轻气盛,虽然也是一只恶虎,但好歹这只虎离我们没那么近,如果你和秦国结姻,这不但对你称帝有莫大帮助,而且还能制衡陈国。等你和秦国烈的妹妹成婚以后,爹会立即退位,将皇位交给你。”
赢飞雪心中感激,这是父亲对他的深爱,但他曾经也说过,这辈子只爱叶晴莲一个人,他也绝不会改变初衷。
但是他的想法似乎被赢帝看了出来,赢帝说:“如果你犹豫,可以等将来赢国变强,休了紫琴公主,做你想做的事,娶你想娶的女人。如果你不同意,以你三哥的品性,他当上皇帝后,他不杀叶晴莲也会据为己有。你不强大不但连你自己都保不住,别说一个女人。”
“爹不行了,没有几天了,如果你不成婚,你坐不住几天皇帝,你三哥、若凰、还有陈国新帝是饶不了你的,你现在还根本斗不过他们。”赢帝喘着粗气,用深陷的眼眶注视着他。
赢飞雪知道,父亲已经为他做了一切,即使他现在粉身碎骨,也无法回报,何况只是答应他与紫琴公主的联姻。
但他心中埋下的种子,已经长大了!
他从龙塌上爬下,仆伏于地,失声痛哭:“爹,父皇,请恕孩儿不孝,孩儿不愿与紫琴公主结姻。孩儿曾立过誓言,今生只守叶晴莲一人。”
这颗长成的参天大树就是守护叶晴莲,娶她为妻!
他听见赢帝拼命地咳嗽,咳嗽得令他锥心刺骨,他抬头一看,只见赢帝的手掌又是一团乌血。
赢飞雪喊:“叫御医,快叫御医。”
御医已经进来了,还没来得及行礼,赢飞雪就拉着他到了榻前:“快替陛下看看。”
御医说:“陛下需要休息,扶陛下躺下,臣这就诊治。”
赢帝苍白虚弱到了极限,微弱的声音呓语着:“你娘最近总是出现在我梦里,她是想我了……”
“爹,你不要说胡话,我娘最疼爱你了,她就是来告诉你,要好好养病。”
天阴沉沉的,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飘洒在皇城上空,护城河开始泛滥。
一座冷清清的大门被轰然打开,如洪水崩塌的声音,偌大的寒勤殿里空无一人,传来鬼魅的回音。
赢蔚霜向里面走去,走过空洞黑暗的大厅,走过道道曲回的甬道。
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被软禁在霜华殿时,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没有人来看他,没有人问候他一句,唯有漫漫长夜、一群蚊蝇陪着他。
每天,婆子会送来三顿饭,对他来说,那是猪狗不如的食物,他一口也不会吃,宁愿饿死。
后来,他还是吃了一口,自从开了这个头,他就再也没有浪费一粒米,一片菜叶。他像狗一样苟延残喘,直到那扇门被打开,一道圣旨来临,他要和若凰成婚,是若凰将他从狗变成人。
也是若凰,看到了他骨瘦如柴、形容凄苦的样子,本来他是应该万分感激若凰的,但是想一想,那种施舍,那种将他当成狗一样救赎的施舍,他为何要感激涕零。
他推开了暖阁的门,一股臭气熏天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用袖子掩着鼻子。里面传来像鬼嚎一样的声音:“是谁啊,是不是要放我出去,是不是父皇知道了真相,要放我出去。”
穿过一片狼藉,在床榻之下,是一个披头散发、形容槁枯的男人,衣袍沾满了污浊,便是黑一块,烂一块,或者说,这是一条可怜而脏兮兮的狗。
赢蔚霜看着他,像在欣赏一件由自己亲自完成的杰作。
“是你”那人鬼哭一般,“三哥,是你,哈哈哈哈。”他又疯笑起来。
那人说:“你终于来了,我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没想你这么狠,你好狠啊。”
赢蔚霜说:“慕寒,你敢说我比你狠,你做的一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谈谁更可恨,我是来帮你的。”
“来帮我?哈哈,你怎么帮我,帮我出了这地府,帮我澄清忤逆之罪?”赢慕寒说罢又疯笑个不停。
第59章
“不, 你要这一切也没有用,父皇病重,他大限将至。”赢蔚霜说到此, 赢慕寒停止了笑声,瞪大了眼睛, 他伸长脖子问:“父皇真的要死了?”
“是, 过不了几天了。”
赢慕寒又哭了起来, 疯疯癫癫的,望着他说:“好,真好, 你终于是大赢的天子了,你做到了,三哥, 我佩服你, 你比我强, 我小看了你。”
赢蔚霜说:“不,父皇可能要将皇位交给赢飞雪。”
“噢”赢慕寒哭声骤听,冷静地说,“没想到, 到头来是那个傻小子。我不信, 我才不信。”
赢蔚霜说:“你错了, 在整个大赢,赢飞雪才是最可怕的人, 你一开始就错了。四弟, 就算你将我打败,最终,你也打败不了他, 你想象不到,赢飞雪是什么样的人。”
赢慕寒兀自摇头:“你在骗我吧,三哥,赢飞雪?一个毫无所为的傻瓜。”
“所以我说,你更没有脑子。这些话说了也没用。慕寒,在这地府里,我知道你很孤独,也很无聊,所以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我真的很期待?”
“人带来了吗?”赢蔚霜喊了一声。
不一会,两个随从押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那女人,赢慕寒一眼就看出,是慕谷,她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好的,苍白的肌肤沾染着鲜血,女人不该看的部位也袒露在外面。
慕谷被随从推到地上,她似乎受了巨大的伤害,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
只要仔细看,仍然是那个美如天仙的女子。
赢慕寒看到此刻的她,和当初第一眼见到的“灵狐”一样,依然是触动他的心的。
在整个大赢,他不曾想有一个寄托心思的人,也不曾想有一个倾诉衷肠的人,而慕谷,恰巧充当了这个角色。
不是慕谷的身体征服了他,而是慕谷的心,她有一颗热切的心,好像永不熄灭,永远在为他燃烧,也说不出是不是对她有感情,但是这却是唯一令他心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