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我自己都想笑,一直强忍着,生怕被陈良娣看出破绽。
“所以,殿下就用镯子换了砚台?!”陈良娣一脸狐疑,半信半疑。
我挠了挠脑袋,掩饰心虚和胆怯,“是啊!”
“其实我也不喜欢这镯子,戴手上还碍事,不如你替我转交给太子殿下吧!”
可我摘下手镯时,她却制止,但很显然,她的神情要轻松自然了许多,柔柔道,“殿下金口玉言,他既然已经把这镯子赠出,姐姐又岂有退回去的道理,如此不就失了殿下的颜面吗?”
于是我又乖乖把镯子戴回手上,眼角余光偷瞟了陈良娣一眼。这姑娘,果然爱成章和爱得深沉,知道这镯子在我手上,非成章和本意时,终于又露出了难以得见的笑容。
这成章和可真是个碍脚石。
心结算了打开了,陈良娣也没有先前那般闷闷不乐,而是起先开口问我,“姐姐,我自小在琼州长大,到了京都之后才算见了这一场场冬雪,可要说起打雪仗,我从来都没有玩过啊,姐姐可千万不能嫌我笨手笨脚的!”
“怎么会?来,我教你!”我牵上她的手,走到殿外广阔的地面上,弓腰在栏柱上捧上一坨雪在掌心,握成球状,放在她雪白的掌心,“待会我跑远些,你就拿这个砸我,不用心慈手软,看看到最后,我们谁砸中最多,多者为胜。”
“好!”陈良娣应下了。可她身旁紧跟不舍的丫鬟有些不放心,劝道,“小姐,你身子弱,外头天寒地冻的……”
“我没事,我就玩一小会儿,殿下不会知道的。”她说着,不再理会丫鬟,快步朝我奔走了过来。
这场雪仗,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可就是……陈良娣她跑得有点慢,躲雪球的时候,也不算灵敏,我到最后,看着她身上东一块西一块湿漉漉的样子,心里有些惭愧,我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
陈良娣善解人意,又是很细心,她早就看出我眼里的担忧,趁着我愣神的功夫,一颗雪球啪地一样,正中我肩膀。
打雪仗果然还是要尽兴些,陈良娣她懂这个道理的,也喜欢这样大汗淋漓的感觉。
“好呀!你竟敢偷袭我?!”我心中乐开了怀,揉了雪球,也朝了她砸了过去。
雪球刚刚飞出去,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成章和的声音像只寒鸦一样,呱呱呱地叫了起来,“放肆,你这个疯女人在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我倒是想啊,可雪球不让啊!它嗖地一声,就奔着良娣的脸庞去了……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良娣如花似玉的脸庞上……
陈良娣没来得及回避,雪球砸到脸上,她吃痛地叫了一声,倒了下去。成章和火速赶到她身旁,稳稳地搀住了她。
眼前一幕,让我直冒冷汗,忙跟着上前去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我手还没够到良娣的脸庞,成章和就一把将我推开了,神情就像是被惹毛了的狮子,恨恨咬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婉儿要是个三长两短,我一定饶不了你!”
我一听话这话就来气,当场辩驳道,“这也能赖我?要不是你突然出现,良娣她早就躲开了!”
“婉儿她不会打雪仗,她身上还有为了救我而留下的旧伤,要不是你非要拉着她打雪仗,会是这样吗?”成章和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怀里的美人,更没心思传太医,一门心思怕都用在了和我斗嘴皮子上了。
人命关天啊,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成章和你不要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我懒得再理他,忙传了太医,又去看陈的强势。
“我无中生有?”他反问道,义愤填膺,“我都亲眼看见了,你拿那么大的雪球砸她,她身子那么弱,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这个男人真的越来越无可理喻了。
于是我只好递给他一个白眼,鼻子发出一声冷哼,“草包!”
“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是觉得我不对,我恶毒,那你就杀了我!”他明明听见我骂他草包,还特意又追问一遍,敢情这两个字,听着新奇,心中舒畅?
“殿下,姐姐,你们就别吵了,”陈良娣离开了成章和的肩膀,慢慢站直了身子,一脸焦虑道,“是婉儿自己要让姐姐教着打雪仗的,殿下若是因此怪罪了姐姐,婉儿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我心中对良娣又是一顿夸赞,我觉得,要是我有权有势又有财,我一定会替成章和寻一个最好的大夫,他不光眼睛不好使,脑子也有些不清不楚的!
“今日,看在婉儿的面子,我暂且就饶过你!如若再犯,就别怪我无情!”
他这义正言辞的话语,把我给逗乐了,好像他什么时候,曾经对我留情过一样……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成章和这个草包,会如何秋后算账?我担心的是,万一良娣有个三长两短,我在这宫里岂不是又少了个可以说话的人?
于是不管成章和多么龇牙咧嘴地看向我,我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关切道,“良娣,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疼?或者哪里不舒服?要是有,一定告诉你我,我要知道是这样,下手就不会这么重了!真的对不住……”
陈良娣看着我,依旧一脸柔和,但话茬却被成章和抢了过去,“你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婉儿,我们走!”
于是他一把横抱起陈良娣,急步离去,并且毫无征兆地撞倒了我。
我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虽然地上有厚厚的积雪,但毕竟是三九严寒,本来身子就冷,这一摔就更加不得了!
太痛了!我险些喊出来,但因为看到成章和并没有走太远,我也只好活生生忍住了,硬是死咬着嘴唇,忙叫红桑将我搀扶回了屋内。
这一路走来,身上又疼,心里又委屈,那感觉可真不好受。红桑拿来伤药,仔仔细细问我摔倒了哪里,又马不停蹄地给我上药。
我本来也不是个胆小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方才成章和的神情,我就害怕。越想越怕,于是,我没皮没脸,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我跟红桑说,“我想阿娘了!也想爹爹!”
红桑用手指轻轻挡住我的嘴巴,摇了摇头,“小姐千万不能这么说,有些事,嘴上不提,渐渐地也就忘了……”
“奴婢知道小姐委屈,奴婢也会一直陪着小姐的。”红桑轻轻抚了抚我的背,又用帕子擦去我眼角的泪痕。
从前,齐修贤再怎么欺负我,我也没哭,就算是哭,也没有这么伤心。我真的也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神情,誓要把我拉入那阿鼻地狱,才肯罢休。
我不能想阿娘,那齐修贤,总可以吧!
第10章
想到这里,我就跑到书案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齐修贤写信。
我越想越觉得委屈,从小到大爹爹和阿娘都把我捧在手心,舍不得打我骂我,顶多就是黑一黑脸,可怎么到了这里我却要遭这样的罪?
我哭得很凶,手一直抖着,根本没办法下笔,我还想到齐修贤,他曾说过,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我的,现在呢,却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他要是知道我受了这样的委屈,又会怎么想?
可最后的我,还是害怕齐修贤担心,信纸上写下寥寥几字,‘一切都好,勿念’。
其实就这么几个字,我就来来回回写了好几遍,刚开始想着要把今日发生的事通通告诉齐修贤,可我想着,就算他真的知道,又能奈成章和如何?他是齐家的独子,也是齐家唯一的希望,他的身后是整个齐家,若为了我这样的事,而去质问成章和,那才叫糊涂。
桌案上,地面上通通都是我扔得废纸,红桑都一一替我拾捡起来,又默默投到了火炉之中。
“小姐,你不要这样,”她上前抓住我的手,眼眶里也满是泪水,小声劝慰,“将军和夫人要是知道小姐这么伤心难过,那一定会肯自责。既然太子殿下不愿意看到小姐,那往后咱们闭门不见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伤心,不值得……”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又抹了抹泪水,面无表情道,“红桑,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她点了点头,“奴婢在外头守着小姐。”
终于,她悄悄地退了出去,我看了看眼前的一地狼藉,突然感慨年少时的狂妄自大,总以为走得再远,都不过是一堵宫墙罢了。
可事实却很残忍,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想什么便做什么,毫无顾忌,因为我的身后是垂垂老矣的爹爹和阿娘。
屋子内很寂静,炉子内燃着沉香,这玩意是夏日雷雨天气时,助眠佳品,而我却从中挑出另一缕思绪来。
那枚同心玉佩……
我和初七相识是在上元佳节,那年,长街相遇,雨雾蒙蒙之下,飘着的就是这缕沉香。
我飞快将玉佩找了出来,对着外头的雪光看了看,又收回掌心,初七曾说过,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心中虔诚祈祷,上苍就能听到。
“上苍保佑,”我说,“保佑爹爹和阿娘平平安安的,保佑自己能早日找到初七,还有就是……保佑成章和吃饭没有筷子,喝水没有杯子,睡觉没有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