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门朗声报时,安息香还剩下三分之一。
梁竹音将她写的也呈了上去。
萧绎棠目光先是在陈芷兰的手书上随意一扫,随即看向梁竹音的,便未再挪开。他颇为惊讶地发现她居然会反手书写。
陈芷兰忍不住看向萧绎棠面前的宣纸,她带着一抹震惊看向恢复了一脸淡然的梁竹音,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
“陈娘子的字虽然工整娟秀,但是整体上终究差了梁氏许多。这做人能切记要不矜不伐,方才是处事做人之道。”
陈芷兰从小便被封为才女,众星捧月般长大,哪受过这等奚落,早已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萧绎棠起身后并未停留,径自向身后说了句:“回宫。”
小路子向梁竹音点头哈腰一番,示意她第一个跟随。
梁竹音无奈,只得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微微向众贵女行礼后,快步追上已然登上御辇的萧绎棠。
*
萧绎棠直接回了崇文殿,命人将卫恒传来见他。
他疾步绕过书案,坐下时扫了一眼带有鲁班锁的盒子,见这锁合拢后的排布与三日前一模一样,便放下了心。
卫恒刚回到府上,茶还未饮上一口便被小黄门匆匆传唤了回来。他迈入崇文殿,本打算在萧绎棠面前抱怨一番,可当他看到那张犹如乌云压顶,狂风过境的一张脸时,立刻生出万分小心,陪笑道:“师兄,让你久等了。”
萧绎棠没时间跟他废话。
“韩延之事查的怎样了,可有掌握证据?”
卫恒拱手:“那密函中披露的线索颇多,逐一查证下来皆能发现问题。关键是韩延这老狐狸,吃干净了不说还抹干净了嘴,眼下想要深挖他与军饷一案有关联,势必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多方搜集证据,仅仅从户部的账面上丝毫看不出异样。臣已经从平康坊开始入手查了,那韩延之子与张九郎关系甚好,说不定推杯换盏间能窃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萧绎棠把玩儿着手中的白玉镇尺,思忖着距离他留下那份密函已然过去了三日。属意沈氏为太子妃人选和军饷案均为当晚所说。关于沈氏,今日已有所行动。那么,韩延却尚未有所行动,难道是……
他看向卫恒,唇角微微一勾,“你不是发愁韩延没有马脚可查么,去将梁竹音唤来。”
萧绎棠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另卫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得起身应是,打开殿门时刚好发现梁竹音立在廊下,顺势笑着向她招手。
梁竹音见被传唤,犹如披上铠甲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带着一颗忐忑的心,端起茶盘随着卫恒迈入殿内。
萧绎棠见她端上来的又是敬亭绿雪,凤眸内闪耀着锐利的光芒,在她面部来回睃巡,吐出的话像是从鼻腔内发出。
“今日,我依旧要喝枫露茶。”
“臣这就为您泡制,容臣下去准备。”
梁竹音心中一跳,果然第一句话就来者不善。
萧绎棠看了一眼卫恒,淡淡说道:“卫大人夸奖你茶泡的好,今日便赐他近距离观看。”
他手拿白玉镇尺指了指卫恒身旁的桌几,“你将茶具取来,就在这里冲泡。”
“诺。”
梁竹音觑了一眼萧绎棠,见他眉眼间虽依旧清冷,却并未有其他的情绪外露。
她拼命安慰自己,太子还在为今早的事情埋怨她,想尽一切办法整治她而已。不过,让她随侍在侧到正中她下怀,虽然她趁换班时的空档打开了鲁班锁,但是那封密信涉及朝政,她实在不敢传递如此重大的消息。但是,那获取消息之人明显知晓她每日在崇文殿内随侍多久,殿内还有些什么人,若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势必前功尽弃。
为今之计,只得多听一些内容,然后避重就轻,才能躲开一劫。
萧绎棠隐约听到脚步声,便开始说起:“既然在短时间内捉不到韩延的破绽,平康坊暂时也收集不到证据,还是要想办法找寻突破口。”
卫恒起身拱手:“是,臣回去后再将线索过滤一遍。”
萧绎棠突然话锋一转,“梁竹音,上次摔书册一事,别以为我不提,便作罢了。”
他指着书案上一摞批改后的奏疏,阴鸷地看着她:“顶着奏疏,廊下罚跪三个时辰。”你不是想看么,那便让你看个够,如果你有那个胆量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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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求我
卫恒一怔,小路子口中的‘优待’就是这般待遇?他小声嗫嚅着:“师兄……”当看到萧绎棠眼峰如剑时,吓得闭口不言。
梁竹音强忍着心中的胆寒之意,提裙下跪叩首道:“臣遵旨。”恭谨地双手捧起书案上的奏疏,去了廊下。
“你回吧,这几日加派人手在韩府周围,以及韩延之子经常出没的地方。”
卫恒只得行礼后退了出来。
此时廊下罚跪的梁竹音,正在努力保持平衡。
如今天气虽然逐渐变暖,但这殿前玉阶之上依旧凉风扑面,她要随时抬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奏疏,跪了一会儿,膝盖便酸痛的没有了知觉。
不过,今日如此遭罪也值了。太子想要韩延露出马脚,而她要传递消息,二者一拍即合。她隐约觉得逼迫她的人操控着巨大的势力,想要将萧绎棠拉下太子之位,若知晓他想要查韩延,那么势必会有动静。她需要斟酌着说,绝对不能全盘托出,说的越多那么日后想要活命的可能就更加渺茫。至于这幕后之人,宣王最为可疑,皇后拥立宣王,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如今想要看清真相并不容易,但她必须探得一切,才能有翻身的机会。
卫恒出来时,看着廊下跪着清丽的身影,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萧绎棠从殿内走了出来。
小路子见萧绎棠脚步未停的下了玉阶登上了辇车,并未有丝毫想要赦免廊下跪着人的意思,他只好同情地看了一眼单手扶住奏疏的倒霉人,赶紧追上仪仗。
*
萧绎棠走进寝殿,一眼便瞧见了南窗下秘色瓷瓶内盛放的棠棣花,粉色的花蕊竞相吐艳,萦绕着淡淡的清香。他一时间心虚纷杂,这是她潜意识里强烈的求生之念,并不是对他的一种讨好。
小路子见他看向那瓶清晨梁竹音亲手所摘的花,忙笑着替她说话:“殿下,梁大人曾说棠棣花的味道与迦南香不犯冲,可做为调剂之用,还是梁大人学识广。”
萧绎棠由着小路子宽衣,服侍盥洗后靠在床榻上拿起了书卷,随口问道:“今日拿去御花园内的字帖呢?”
小路子何等精明。见萧绎棠问起字帖,便知是问梁竹音今日写的手书有无拿回,他试探着回禀:“奴婢早已命人将字帖与梁大人的手书全部拿回,放置在您的书案上。”
萧绎棠没有回应他,却也没斥责他多话。
小路子心中暗喜,看了一眼殿内的铜漏,见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悄悄觑向专注看书的萧绎棠,得寸进尺地提醒道:“殿下,三个时辰了……”
萧绎棠翻了一页书后,才漫不经心唔了一声:“让她起来吧。”
小路子赶忙大声应诺,“奴婢这就去命人送梁大人回命妇院。”他一路小跑招呼小黄门速去崇文殿传旨,“你把前段时日送王监用的小滑竿带上,想必梁大人不肯让你们背她,到时抬着滑竿也不至于太扫她的脸面。记住了,走那僻静的小道儿。”左右天黑了,也没什么人看见。
谁知一炷香后便听到宫女来报,说梁竹音求见谢恩。
小路子眼珠一转,带着探究的心看了一眼起身去博古架更换书卷的萧绎棠,琢磨着到底见还是不见。
萧绎棠却没让他等太久,淡淡说了句:“让她进来。”
梁竹音谢绝了宫女的搀扶,一步一挪进了寝殿。
如今她身上的罪名那般多,若再心大到受了惩罚坦然回命妇院歇着,那么就算以后小命儿不保也是活该。这点眼眉若再没有,就别在东宫混了。谢恩终究还是要的,别管是不是出自真心,面上的功夫始终还是要做足。
“多谢殿下宽宥。”
梁竹音对着博古架前身着寝衣的背影,艰难下跪叩拜。
片刻后,才听得那不急不缓地声音响起:“若再犯错,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臣……会注意。”她终究无法昧着良心说出做不到的保证。
她咬唇觑向萧绎棠,见他只着了一身寝衣,下意识看向手臂上搭着的他遗落在崇文馆的披风,带着愧疚之心,忍痛起身默默踮起脚尖为他披上。
萧绎棠转身对上她还未来得及低垂的星眸,看见她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无措,迅速隐藏在长睫之后。
他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与他对视,凑近她低声质问:“你平日里视我于洪水猛兽,恨不得司寝换人才好,怎得今日却主动上前示好,目的何在?”语气虽柔和却不带一丝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