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手中剩了一个尾巴的胡萝卜,恨恨对准小黄门洒扫的落叶堆投了过去,“我把我的金错刀送给了太子殿下,他不收, 还说什么答应妻子只她一个。结果我在这东宫转了十几圈, 也没打听到他妻子是谁,他怎么骗人呢?我们东羌男儿顶天立地,从来不欺骗女人!”
“还有做事一点都不干脆,那西羌的俘虏杀了就是了, 跟我大兄说什么要感化他们, 根源上都是一族,和吐谷浑不一样。我呸, 那有什么不一样,他就是想太多,弯弯绕太多!”
这样一说,这太子殿下也没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桑朵自己嘟嘟囔囔说了半天,突然发现身旁的梁竹音不见了,转身一看,见她依旧站在原地,蹙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她只得走过去问道:“姐姐,因为我说你们殿下,所以你不高兴了?”
梁竹音艰难扯出一丝笑意,“并无。”继续向前走去。
走至丽正殿门前,桑朵想起大清早萧绎棠那黑炭似的脸色,冷哼一声,“姐姐,我就不去进去了,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玩。”在一群四处找寻她的内侍呼唤声中,继续四处闲逛去了。
梁竹音端着托盘迈入殿内,却不见了萧绎棠的踪影。
小路子正在指挥众人清扫殿内,见她来了立刻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梁大人辛苦了,殿下去了前朝,想是有急事。”
“那太医怎么说?”梁竹音将托盘放在桌几上,去了床榻前准备收拾锦衾。
小路子眼珠一转,苦恼地说道:“殿下随意打发了太医。您是知晓的,殿下懂得医术,想必他觉得无碍,不愿让陛下知晓他受伤了罢。所以还得您来催促他。”
梁竹音握住锦衾的手势一顿,嘲讽道:“殿下自己不管不顾,我并无办法。”
小路子见她语气不善,讪讪一笑,悄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苦肉计使用多了就不腻么!”梁竹音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却发现狐狸虽然招数单一,但不可否认每次都成功了。
嘲笑自己有什么资格笑话他。
她发现茵褥上有些点点血渍,想是他昨晚侧卧时不小心沾染上,只得重换一套褥垫。
当她将玉枕拿开时,发现枕下压着月白色方形大小的丝织物。
她以为是绢帕,拿起来发现居然还潮湿着,越看越眼熟,打开后发现竟然是自己的肚兜,上面还有一些并未清洗干净的血渍。
“这个呆子。”她手指颤抖着划过那一方血渍,想着这次一战,他必然身上还有其他伤痕。今日定然是走得匆忙,这才将此物遗落在枕下。
她红着眼眶将它塞入袖中,继续将床榻铺好。
*
到了晚间,梁竹音正在寝殿忙碌,听到小路子唤她,见是一名面生的黄门内侍前来宣旨,听得他拱手道:“殿下有旨,他还要议事到很晚,让上值的人不必等。”
小路子心知自己就是个垫背的,只得虚应几句,好生将人打发了。
梁竹音见殿内已经安置就绪,便回了命妇院。
她路过秋千架时,见桑朵坐在上面,一手拿酒壶,正在啃着鸡腿,见她回来,笑嘻嘻地说:“我等了你半日,怎得上值需要那么久?”
梁竹音无心应付她,福了福,“很晚了,公主还是回去安歇罢。”
桑朵见梁竹音要走,急忙跳下秋千,手拿鸡腿拦住她,“你站住,我在东宫就你一个朋友……”
梁竹音看着她吃的油亮的嘴唇,和满是油污的手,叹了一口气,“您随我来。”
桑朵眉开眼笑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屋,随手将啃了一半的鸡腿放在桌子上,环顾四周,“太子殿下就让你住这样小的屋子?还是我们的帐篷宽敞,住得舒服。”
梁竹音将巾帕绞干,递给她,“您稍微清理下。”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见她天真烂漫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并且敢怒敢言,思想简单,正是自己向往却做不到的样子。嫉妒之余,不由得对她产生出微妙的感觉。
桑朵笑嘻嘻地接过,见她眉眼间始终淡淡的,自己在她的衬托下则显得太过于跳脱,想起卫恒的一番话,越发觉得太子殿下说的心上人就是她。
“我曾听说你还会打马球,那马球是什么?”
梁竹音微微一笑,“马球是我大齐的一项男女老少皆宜的活动。分成两队,骑马手拿球杆将球打入对方的球门,就算赢。”
桑朵听她的一番描述,觉得很有意思,“你们大齐总算有些好玩的了,那明天咱们去顽罢?”
“明日我先去询问一番,若大家都有时间,我便命人通知您。”
马球队很久没有训练了,让她在旁边观看,还能省去东宫众人整日里劳神追逐着她。
桑朵指了指院内的秋千,“好,那我明天依旧在此处等你。”她想着明日有好玩的,便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
谁知梁竹音刚要安置,就听到了敲门声。
先前一直盼望着的任务终于来临了,她带着期盼的心情打开了门。
宫女直接交代任务,“主君命你缠住太子殿下,使劲浑身解数劝他不要同意迎娶那东羌公主。并且这两日想办法接近公主,将她带至御花园中。可提前通知丽正殿前洒扫的小德子,他是自己人。”
梁竹音“哦”了一声,假装不明白地问:“为何要将公主带至御花园?”
宫女嘲讽一笑,“这不是你该问的,照做就是。”
梁竹音看着她离开后,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图。想必这两日她定然是坐立不安,生怕太子殿下同意迎娶。至于将公主带至御花园,她虽然第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但肯定不是好事。
此事她要尽快告诉萧绎棠。
*
转日,梁竹音去丽正殿上值,见萧绎棠一夜未归,便径直前去左春坊,将球队的几名宫女唤来训练,顺便派人去将公主请来观战。
正在发愁因张馡不在,少了一名人员时,便见卫恒与裴玠一同而来。
她上前先与他二人见礼,“有劳两位大人。”随后看向卫恒,“卫大人可知晓太子殿下去了哪里?”
卫恒笑道:“殿下这两日亲自去审问吐谷浑的摄政王,昨日更是熬了一宿。现在已经回了丽正殿。”
“多谢卫大人告知,臣有事要向殿下汇报,还请两位大人帮忙训练一番。”梁竹音行礼后想起了桑朵,“过会子东羌公主会前来观看,也麻烦两位大人照看下。”
卫恒一听桑朵要来,立刻开始头疼起来,拱手说道:“梁大人放心去罢。”
他看了一眼神情恹恹的裴玠,摸了摸鼻子。
心想,过会子将那块烫手山芋扔给他,只要有人接手就行。
他见师兄这两天的脸色比前段时日好了太多,定然与梁竹音有关。昨晚无法回宫,还巴巴儿的打发人回东宫通知一声,故意先说出小路子的名字掩饰,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此刻这位掩耳盗铃之人自行宽衣后,打算歪在床榻上小憩。
他有个毛病,即便晚间睡的再不好,白日里也无法入睡。这两日一忙,发热也来不及医治,明显感觉有些体力不支。
梁竹音迈入丽正殿,见小路子在寝殿门口候着,询道:“殿下可是回来了?”
“是是,您快进去罢。”小路子殷勤地回道。
他并没提萧绎棠方才说想要休息,无事不得打扰的话。反正梁大人何时入内,殿下都不会发怒,反而很是欢喜,这点察言观色他还是有的。
梁竹音心里想着那件事,不疑有他,进入殿内后才发现他歪在床榻上睡着了。
她脚步一顿,本来打算转身离开,见他睡着了身上也未盖任何东西,只得放轻脚步,走到床前伸手去拿整齐摆放在床榻里面的锦衾。
谁知萧绎棠这几日在外警觉惯了,迷迷糊糊中感知到有人靠近,迅速反手扣住身后之人的手臂,将她按倒在床榻上。
随着一声熟悉的痛哼,他才发现是梁竹音。
很久没有近距离看她了,瞧着她清减了不少,两颊隐隐若现的酒窝如今都显现出来,他低声说道:“你瘦了。”
梁竹音对上他那漆黑的瞳仁,环绕在他的气息之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两个人对视片刻,她突然发现这姿势太过于亲昵,轻轻推开他,脸红地站起了身,“殿下,臣有事向您汇报。”
萧绎棠靠在大迎枕上,看着她便会心跳加速,只得故作淡然询道:“何事?”
“臣接到了任务。”梁竹音将昨日宫女的一番指令重复了一遍,“只是臣想不明白为何要将公主引至御花园。”
萧绎棠低声笑道:“临湖殿。”
见她听到提示还是不明白,叹了一口气,再次直白地提醒她,“皇后为何不选择直接邀请公主去清宁宫,而是让你将她引至御花园那僻静之地?”
皇后定然想着,若无法阻拦自己同意立桑朵为妃,便先下手为强,使计让宣王得到桑朵,届时生米煮成熟饭,父皇为了遮羞,只得赐婚。
“难道要加害于她?”梁竹音摇摇头,“那样公主太危险了。”
萧绎棠揶揄她,“怎么,两日不见,你到对她维护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