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恒见她捧着公文登车,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她,看着前面的萧绎棠,抬至空中的手只得颓然落下。眼看着小路子搀扶她进入了车内,那车帘将他的视线完全隔离,像是无法逾越的沟渠。
“将军,云麾将军问您是否可以动身?”
他紧紧握住剑柄,“出发。”骑上马,向队伍最前方打马而去。
*
梁竹音跟随萧绎棠之后登上了马车,自觉将公文放置在桌几上,跪坐在他对侧,身后即是车门。
随着禁卫军扬鞭,车驾缓缓动了起来。
路过城门之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原来是凉州百姓再次跪送太子殿下。
梁竹音知晓他临行之前亲自书写一道谕旨,将如何安抚凉州百姓,朝廷对于农田开垦者将减免三载赋税逐一列清。百姓得知是太子殿下所为,并且惩治了称霸多年的贪官,均自发前来相送。
萧绎棠却好似未闻,指了指公文中夹着的药方,“这些我随手拟出的方子,你好生整理校对一番,回宫后命人送至太医院。”随即看起了公文。
梁竹音应是,仔细将方子抽出,细细查阅起来。
她发现其中一张方子很特别,字体陌生,笔迹瘦劲很是独特,与平日里他批复奏疏时的笔迹大不相同。这一手好字,明明看上去是那般赏心悦目,为何不愿示人,非要再次誊抄一遍。
她有些手痒,想尝试练习临摹。
悄悄向对面看过去,见他专心审阅着公文,依旧身姿挺直。自从入宫以来,从未见他威仪不肃过,无论何时都将最好的仪态呈现在众人面前,可见他母妃也定然是一名大家闺秀,这童子功并不是一朝一夕练就而成的。
“我脸上有东西么?”
又来了!她的心咚的一跳。
他并未抬头便知一切,难道真的是二郎神托生而来……
“没……没有,臣在走神。”梁竹音情急之下,只得如实交代。
“唔,在想什么?”萧绎棠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抠着手指的她。
每次神游太虚时,都能被他发现,就连小动作都千篇一律。
梁竹音自然不能说出方才所想,看着眼前的药方,只得说道:“臣见过殿下的字迹,但是这张方子……”
萧绎棠一脸疑惑,接过一看,是第一次为她施针后睡梦中想出的方子,次日起身时怕忘记,便随手记录下来。
除了父皇与师父,朝中无人得见他的真迹,只知晓他的字迹无人能仿。也有人拿着谣传的字迹去临摹,阿恒曾戏言,坊间甚至叫价千金。
谁知,他放松警惕时写下的字迹,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被她看到。
他拿着这张药方竟然犹豫起来,理智告诉他应该扔进风炉内,即刻化为灰烬。
梁竹音的一番话,让他改了念头。
“殿下,这张方子能否赐给臣?”她并不知这其中的隐秘,只因酷爱临摹,对于这篇字体很是感兴趣,犹豫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想要试试。
萧绎棠放下公文,闲适般看着她,“既然赏赐,总要有个由头。”言下之意,你哪里值得我奖赏?
梁竹音犹豫了一瞬,“若臣能临摹出这篇字体,相似度八成呢?”
“可,若你能临摹八分像,我另赠你一幅字。或者你提个要求。”
真是说笑,他所写的字体又称鹤体,正因为笔画相对瘦硬,故而很少有人能临摹成功。
他想了想,让她将药方拿回命妇院终究不妥,手指敲打着桌面,与她对视,“回宫后,每日你在崇文殿当值时,可临摹练习。”他不自然地看向窗外,淡淡补了一句,“你日后要为我撰写公文,字迹上自然要勤勉些练习。”
梁竹音听说能当值时临摹,丝毫不掩心中的欢喜,她大声应诺,“臣多谢殿下恩赐,定会努力练习提高笔法!”
萧绎棠听着她雀跃地声音,脸色越发柔和。
他想起秦州出产著名的兔毫,算了算到达秦州的时辰,思忖片刻,复又看了她一眼,拿起了公文不再说话。
不过片刻,他再次忍不住用余光看去,见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药方,双眸低垂,纤纤素手在空中描绘着笔法。
一束阳光恰好透过鲛纱,投下来一道温暖的光圈,将她白皙的肌肤打上一层暖暖的光晕,泛出美玉般的光泽。粉嫩的樱唇微抿,形成一个美好的弧度,从他的角度看去,像极了莞尔一笑的样子。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唇角,也在微微上扬。
这时马车像是驶上了官道,晃动之下像是车辕卡上了石块,眼看着梁竹音猛然向他的方向扑来,本想着握住她的双臂,谁知马车再次剧烈晃动,失衡之下,他竟然失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眼看着她睁大了眼睛,在马车的急停之下再次向他靠近,而不得不顺势抵住他的胸膛。那张莹润的小脸儿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相碰,甚至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鼻息。
“师兄,你无事罢?”
卫恒见车内无声传出,只得掀开车帘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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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怀念
卫恒掀开车帘向车内看去, 见萧绎棠在车内端坐,低头慢斯条理地整理着衣衫。
梁竹音则将掉落在地毯上的公文和药方逐一捡拾起来。
两个人异常沉默,均对他方才的问话视若罔闻。
一切看似正常, 却又透着怪异。
他只得将车辕的梭子不慎掉落一事说出, “师兄, 为今之计只得等待修整后再出发了。”
“距离秦州还有多远?”萧绎棠眼神刻意绕过梁竹音, 看向了窗外。
卫恒略一沉吟,拱手, “还有两个时辰的脚程。”
萧绎棠起身下了马车,“骑马先回,照旧免了官员觐见。”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在十几名暗卫的陪同下,骑马踏上了官道, 向秦州疾驰而去。
梁竹音还未从车内的惊魂中回过神儿来,就被迫与众人骑马前行。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系的玄色披风, 金线缠枝莲纹彰显了无尚的尊贵,迦南香不断萦绕在她鼻间,提醒着她这披风的归属。
她不明白,为何萧绎棠让小路子给她送来这件披风, 直到上马向秦州方向疾驰而去, 这才明白因她身着宫装,怕是被人发现真实的身份。
她甚至开始羡慕小路子,一句不会骑马,便可以跟随没有主君的銮驾悠闲地前往秦州。
也不知晓他这般着急返回秦州, 意欲何为。
一群人风尘仆仆, 赶在日落之前入了城。
萧绎棠却并未直接直奔秦州驿,而是示意卫恒问询翰墨笔阁在何处。
这座距离西北边陲的城池, 胡汉杂交很是盛行,梁竹音见街上的女子衣着开放,且浓眉深目,有的甚至高鼻碧眼,将那异域风情奇特而夺目的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们见骑着汗血宝马的萧绎棠,头戴玉冠,面容俊逸且优雅从容,纷纷向他投掷花束,就连卫恒等人也不同程度收到了这般待遇。梁竹音见他们骑在马上忍不住东躲西藏,忍不住遮袖笑了起来。
进入街市,人流渐多,他们的马速也不得不慢了下来。将路人的议论听得一清二楚。
“为何这位小娘子身边诸多郎君环绕?”
“为首那位郎君真是好样貌!”
“你们猜哪位是她的郎君?”
梁竹音抬头望天,看来,在哪里都有八卦之人。
随着几名女子的尖叫,她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见萧绎棠转头看向她的方向,眼中微微含着笑意。
那凤眸流转间,秋水横波,观之令人沉醉在这一抹波光里无法自拔。
梁竹音也回头看了看她身后尖叫的女郎们,暗中腹诽,将京里的高门贵女迷得不可自拔就算了,这西北之地发散秋波,难不成是想带回两个。
等她也带着一颗八卦的心再次回头看向他,打算再次确认他的目光是锁定在哪一位小娘子身上时,却见他早已转回了头,直视前方。
真是可惜。
她见最前方的卫恒跳下了马,指着一家文房四宝铺子,示意到了,带着疑惑也跟着下马,跟在他二人身后迈入店内。
“老板,将最好的兔毫拿来。”
老板见萧绎棠着装贵气,丝毫不敢怠慢,伸手请他落座,直接将最上等的兔毫笔拿了出来。
萧绎棠示意梁竹音,“去看看,挑选几只。”
梁竹音看了一眼身旁的卫恒,没弄清楚是让谁选,她见卫恒又在看她,这才明白是她。
“呃,我若选的不好,您在把把关。”她只得先将丑话说在先。
那老板看了一眼梁竹音身上的披风,抢在萧绎棠之前开口介绍:“夫人不必担心,兔毫乃是本店独创,京城也有分号。想必郎君亦是为了兔毫专程而来。本店因是总店,故而存有几款分号不曾有的精品,在京里也很难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