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行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神色茫然——他现在只觉得……完了,自己要糟。
——方才,他本是想来向元少晴坦白他的计划的……谁知元少晴竟完全不想听他说话,连一丝解释的机会都没给。
本来元少晴的反应如此激烈,就已经出乎了沈鹤行的意料,那么到了明日……如果事态还是如他推算好的那样发展的话——
一向仙风道骨,清凉无汗的沈鹤行,额头上竟是冒出了几滴冷汗。
……
第三日。
“抽签。”
“又是颜大人胜,今日便继续由颜大人抽签——”
“今日题目——竹锁桥边卖酒家。”
“计时开始。”
“……”
沙漏留下,沉水香点起,元少晴与颜飞白二人构思完毕之后,飞速作画。
正在全神贯注画图的元少晴,完全没有察觉到竹溪馆中,与前两日完全不同的异状——
此时的颜飞白蹙紧了眉头,看着竟是有些心烦意乱;沈老太爷捧着一杯清茶,望着元少晴的专注于画布上的背影,低低地叹了口气;负责裁决高下的诸位画师,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全然不复前两日的安静……
而作为始作俑者,一切计划的制定者,万恶之源的沈鹤行——更是面色晦暗无比。
……
“时间到。”
随着沈家小童的提示声,元少晴十分自信地放下了画笔,满意地端详着自己方才的作品。
石桥横贯,溪水潺潺,苍翠的竹林之中,伸出了一杆迎风招展的“酒”字旗。沿着溪边,有一行拉着车,正在运送美酒的商队。
整幅画的构图,正是严格遵循了空明堂的破题思路,扣住了一个“锁”字,画面中虽并无酒家,却是此处无声胜有声,令人浮想联翩。
——今日……若不出意外的话,应是能在下一局。
元少晴点了点头,然后便拿眼去看颜飞白的画作——
竟然……竹林溪水,小小石桥,全部靠在了一边,画面的主体——热闹的酒家,倒是画的十分精致仔细。
——怎么回事?
元少晴的内心惊异无比……今日的题目“竹锁桥边卖酒家”,明明与第一日的“深山藏古寺”有异曲同工之妙,遵循的是同一个套路——
那么,在空明堂中浸淫已久。第一日明明也做出了正确解答的颜飞白,为何今日会如此破题?
他为什么会犯自己最初的那个错误?
元少晴百思不得其解,内心也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待画完,她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之后,便觉得着实有些异常。
今日——所有人,都显得有些焦躁。
待沈府的侍女们与前两日一样,将两幅画并排摆在一起之后——懂行的人一眼扫去,便能高下立判了。
今日元少晴与颜飞白二人之间的情势,与第一日相比,却是掉了个个儿来——不,甚至还不如第一日。
——至少在那时,元少晴虽不知空明堂的套路,立意有所不如,但技艺却是明显超越颜飞白的。
但是此时——颜飞白的画作,立意与技艺,俱是弗如远甚……
小童默不作声地发下了金珠。
“当。”
“当。”
“当。”
投票开始,竹溪馆中却是一片难忍的沉寂。
金珠落入的——是代表颜飞白的罐子。
元少晴的罐中……竟一粒也无。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宋徽宗时期的真实题目 明天比试就完了_(:з」∠)_
第41章 局
元少晴的罐中……一粒也无。
“你们瞎了吗?”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却是前两日频频打趣元少晴与颜飞白的那位, 喜好保媒拉纤的老者。
他愤然开口道,“诸位都是空明堂中人,今日这两幅画的高下, 便是闭着眼睛, 也能分辨!——为何?为何诸位要在此装聋作哑,指鹿为马?”
这名老者的言语, 仿佛是叫破了皇帝新衣的真实情况一般——竹溪馆中,突然便陷入了一种难堪的死寂。
“话虽如此……但今日颜大人代表的是空明堂中年轻一代的脸面——怎能输给年纪比他还小上许多的嘉阳郡主?”良久, 终于有人打破了此时胶着的气氛, 小声说道。
“空明堂的面子,有那么重要吗?比空明堂中诸位名家大师的公正, 名誉,眼力——还要重要?可笑, 无耻!”老者闻言微微一震,随后便连脸都气红了, 大声驳斥道。
“空明堂的面子不重要,那么——传统国画的面子呢?我大齐朝的面子呢?”方才那人虽被驳的不再出声, 缩了回去,但随后人群中又走出了一名略年轻些, 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沉声说道。
“你若是想不明白,我今日便细细解释, 好教你知——
这场比试,明面上是嘉阳郡主与颜飞白二人之间的比试,可事情到了如今,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甚嚣尘上, 却已成了大齐传统国画与西洋油画之间的比试——你说,我等能让嘉阳郡主赢吗?
今日,颜大人必须获胜——大齐国画必须获胜——这一点,与他们今日所做的画作水准,已经没有关系了。”
中年文士面黑如铁,不情不愿地解释道——看起来,他的内心其实对这种舆论的挟裹十分厌烦。
“外面?此事明明只是私下的一个小比试,并没有什么,为何会竟传到外面去?”老者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声音立时便小了些。
“哼,你问我,我却也并不知悉——只一点我是清楚的,第一日的比试之后,颜飞白赢了嘉阳郡主的消息,便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了!
他们还说,颜飞白赢了嘉阳郡主,便是大齐传统国画赢了西洋油画,乃是天大的好事,扬我国威——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难道今日,诸位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已成了国家,道统之争!”中年文士冷哼一声,说道。
“究竟是何人将此事传扬了出去?真是该杀!”老者也是致仕官员,知道厉害,此时已是偃旗息鼓,话锋一转,便骂起了始作俑者。
竹溪馆中的诸位大师,虽被舆论挟裹,大义所迫,不得已将手中的金珠投给了颜飞白,但却俱是绘画的行家里手,两幅画摆在眼前,自是知晓上下高低——他们心中其实也不情不愿,并不好受。
此时那老者开了个头,其余人便也带着愤慨和怒火,高声讨论了起来——竟是将地处幽静的竹溪馆,弄得如同菜市场一般吵闹。
元少晴听着他们的一声声一句句,已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此时她虽已怒极,却轻轻笑出了声。
沈鹤行——可真是块当官的好材料啊!
方才一听那中年文士说起,玉京城中的舆论,已是将她元少晴与颜飞白二人之间的私人比试,拔高到了国家荣誉层面——她便想了个透彻……
这,其实是沈鹤行完整计划的最后一环。
这场赌约,在沈鹤行天衣无缝的算计里,元少晴获胜的结果,并不存在——
首先,第一场比试——元少晴当时对于空明堂的破题套路并不了解,必然会吃个暗亏,这是一负;
第二场比试,若是元少晴当时并未拿到空明堂套路的资料,在负一场,自然万事休提——可,元少晴赢了……那么第三场,沈鹤行事先布下的另一手安排便会生效。
舆论——是的,舆论。
将元少晴与颜飞白之间的胜负,拔高到大齐与西方诸国间的国家荣誉,传统国画与西洋油画之间的道统之争的层面——如此一来,无论最后一场的画作水准高低究竟如何,只要竹溪馆中裁决高下的诸位名家有一丝的政治敏感度,其结果,也必然是元少晴败。
三场比试,两场必败……甚至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结局也已经被一手操控。
这便是他沈鹤行的高超手段——算无遗策,运筹帷幄,走一步,想三步——完美无缺,光明正大,以势压人的阳谋,不是么?
元少晴昨日胜的那一场,就仿佛一个笑话……无论她怎样挣扎,都仿佛如来佛祖手中的孙悟空一般,翻不出他沈鹤行遮天蔽日的手掌心。
——从一开始,她漫不经心地应了沈鹤行的激将法之时,今日的败局,便已经注定。
元少晴想着想着,便气的又笑了一声——沈鹤行既然有这样大的本事,为何不用来在官场上纵横驰骋?这样精密的谋算,竟然只是用来逼迫自己日后不许再画本子,可真是……大材小用啊。
“够了。”
直到一道带着压抑怒气的声音响起,竹溪馆中纷杂的议论声,才稍稍减弱了些。
“——我认输。”
是颜飞白。此言一出,大厅中的便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无论方才是在做什么——都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情,盯着他看。
“对于那些坊间传言,颜某昨日也有所耳闻……于是今日便故意画成了那样。”说到这里,颜飞白勾了勾唇角,轻蔑地笑了一下。
“——只是没想到,诸位大人竟然当真信了那传言,指鹿为马,混淆黑白,将毕生所学也全部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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