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朱第一次见皇亲国戚,紧张无比。
裘鸣凤杏眼圆瞪,紧张地盯着老朱,心想:这种乡村野夫,出来捣什么乱?他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明儿便将他五马分尸。
她刚要旁敲侧击让钦天监过来,老朱却又说了:“这棵大柳树在这里,已经上百年的时间了,枝繁叶茂,泽荫后人,好像是大吉大利之相,看起来这里的风水不错,不过前几日,我发现了这块小小的石头,我才将这各种的缘由,明白一二。”
淮南王来了兴趣,他微皱了一下眉头,让阮巡撑着帘子,他靠着马车窗户,说,“把你明白的这一二说来听听。”
“万事万物,都是相互生存的,外人只看到树高叶茂,都道是这棵树自己的本事,其实不然,依草民看来,正是由于地下这块‘凤引九雏’的石头,让这棵树的风水变成了方圆十里的唯一,王爷且看看,方圆两里地内,哪还有这么大的树?都是一样的气候,一样的天地,为何独独这棵树长势这么好?‘凤引九雏’的意思,就是天下太平,乃是祥瑞之兆,看这块石头上的字体,和石头的外观,像是有个几百年的历史了,否则,也镇不住这里的邪祟。凤,有母仪天下的意思。也是在说,将来的皇后娘娘,一定会正位东宫,天下太平,而这棵柳树——”说完,朱朝仁便朝着身后的那棵大柳树看去。
“这棵柳树会怎样?”淮南王又问。
果然,乡间的地方,这种事情多,而且,说得玄之又玄。
就见朱朝仁盯着那棵大柳树,叹了口气,说到,“此块石头出来了,想必过不了几日,这棵大柳树,也该寿终正寝了,枯黄叶烂而死,它之所以长了数百年而不衰,盖因为地下有‘凤引九雏’这四个字镇着。此块石头乃是祥瑞之兆,所以,草民今日特别冒着被杀头的危险,献给王爷。”
这是老朱头一回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是在皇亲国戚面前。
为了这些话,他在家里可是练习了几百遍。
第2章
裘鸣凤双眼放光,喜上眉梢,她心想:不错啊,乡间地方能人多,看不出来,这个乡村野夫,还挺能说的,而且,句句在理,还有,过几天大柳树就会死,这件事情,她并没有想到,钦天监也没有想到,却被这个老匹夫说了,她也很想知道,这棵树如何会枯死,还是这个老匹夫会做人,做事就得做绝喽,树也得弄死。
倒是淮南王,有些将信将疑,不过,身在皇家,有些风水是不能不信的。
钦天监适时地过来了,他跪下来,对着王爷说,“天命如此,王爷还真是得信,我们要去的是凤鸣寺,这个村子又叫凤鸣村,从这里挖出来了一块写有‘凤引九雏’的石碑,一切都是天意,看起来,昔日柳树招摇,不过是外强中干的虚张声势,一直默不作声的‘凤’才是让我朝真正兴旺之人。”
钦天监这番“打柳抬凤”的说辞,淮南王如何看不出来?
他转身就捏着了裘鸣凤的下巴,“你做的?”
“贱妾不敢,贱妾都没出过王府,如何敢做这种事?也没机会啊。如果是贱妾做的,朱朝仁的话肯定也是贱妾教的,可贱妾从不认识这位村民,如何教?”裘鸣凤跪在地上,开始装可怜。
淮南王消了消气,他本也无意参与这些女人间的游戏,便对武将阮巡说,“把石头收好,走。另外,派人盯着这棵树,本王倒是要看看,一棵上百年的树,怎么就会凭空枯死?”
裘鸣凤吓得花容失色,心里想,得亏是朱朝仁这个外人,若是钦天监一个人说,王爷肯定以为她勾结内臣,会将她杖毙的,就算不杖毙,日后也会失势,不能斗倒蔡文柳,她好不容易如今才有些胜算,不能功亏一篑;得跟王爷吹吹枕边风,给这个朱朝仁封个官做做,朝堂有了自己的人,她的胜算也就更多一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
载国京城,宜京,朱雀大街。
歌舞升平的舞乐坊内,京城最当红的歌舞姬凤雅刚刚跳完了一支“鼓上舞”。
火红的衣衫,环佩叮当,脚裸上还挂着两串铃铛,小蛮腰,虽然跳舞的时候戴着面纱,可那长长的睫毛,欲说还休的眼睛,都在说着这个女子惊为天人的美貌。
“宜京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凤雅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夏玄站在临江的窗前。
他正对窗口,一身低调却十分昂贵的青布长衫,长身玉立,说不出来的俊逸风流。
凤雅呆呆地看着他,想到日后,就是这个人,在她功成之时,说要顺应民意,清祸害,把她大卸八块,下油锅,油锅支起的刹那,她看到火光中,他俊逸的容颜,只是,他说的话,与他温柔又体贴的模样极不相符,他对底下的老百姓笑着,平静地说道,“这样处置?尔等可满意?”
老百姓都高呼着“满意”“满意”“诛妖姬”。
她本来想和他泛舟西湖,学范蠡和西子。
却不想,她没有成就西施的佳话,却成了遗臭万年的妲己。
她是祸国的妖姬,他却悠然地抽身而去。
前世,她把他看成自己的唯一,命里唯一的男主,痴恋一生的男人。
可到头来,他才是最大的反派,是反一号。
好在,老天爷看她死得太惨,含冤莫白,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在舞乐坊醒来,还是艳惊四座的舞娘——凤雅。
今世,她要让历史改写,她要自己当家作主,不能让自己成为叛国的罪人。
“事情办好了么?”凤雅想到,不该对夏玄露出半分的后悔和恨,应该还是痴痴暗恋他的样子,声音也便柔和了,而且,即使知道他日后将要油烹自己,她还是止不住对他动心,他的相貌,谈吐,高贵而清雅。
他笑起来,真好看。
“都按你说的,办好了。”夏玄坐下来,给凤雅倒了一杯茶。
凤雅坐下来,他手握了握她的肩膀,“这都几年,个子长了不少,就是这骨头,还是没有二两肉。”
凤雅笑了笑,“老师你也不胖呀,我若是胖了,可就没资格喜欢你了。”
夏玄屏住唇角的笑意,“小嘴儿可是越来越会说了。不过,九凤,你怎么知道裘鸣凤会埋一块写有‘凤引九雏’的字呢,里面可有玄机?你这个学生,可是连我这个老师都搞不懂了。还让我去教你父亲说话。”
凤雅笑了笑,跟夏玄打了个马虎眼,“我做梦梦见的。”
“又胡说。”夏玄的口气,是带着父兄般宠溺的,还摸了摸凤雅的头。
怎么知道的,凤雅哪能告诉夏玄?
是母亲杜如兰写信告诉她,最近她父亲捡了块石头,人也变得歇斯底里。
重生前,她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以前的剧本是这样的:老朱捡到了石头,淮南王也确实跟裘鸣凤从凤鸣村过了,裘鸣凤要休息,淮南王也允了,可惜石头找不到了,裘鸣凤暗地里大怒,从凤鸣寺回来,查到是老朱捡了石头,找了个由头,把老朱杀了。
凤雅的亲爹,老朱,死在了四十不惑的年纪。
虽然凤雅因为老朱娶了那个佃户妖媚的女儿苏媚儿,跟父亲翻了脸,并且在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对自己的老师夏玄情窦初开,老朱棒打鸳鸯,凤雅脾气倔,又叛逆,改了母姓,从家里来了京城,听从夏玄的建议,在舞乐坊学起了本事,可朱朝仁,毕竟是她的亲爹,多少的仇恨,也早就消散了,她不想他死这么早。
再者,按照以前的剧本,裘鸣凤从凤鸣寺回来,这次出行,该办的事情没有办,却被蔡文柳抓住了把柄,一直打压裘鸣凤,本来蔡文柳朝中有人,根基甚深,虽然一时失意,却整装待发,步步压制裘鸣凤,裘鸣凤不得已,暗通璃国,打开了璃国的大门,从此,整个载国都是璃国的了。
璃国吞并载国,自然也是凤雅的心之所向。
前世,凤雅为了夏玄,卖国也再所不惜。
重生以后,凤雅让夏玄去跟老朱一说,老朱便出现在了这次的剧本中,这样,能提升一下裘鸣凤的势力,不要让她狗急跳墙,去敌国搬救兵;当然,也救了老朱一命,一举两得。
护住载国,也是凤雅此次重生的目的,这次绝不当叛国的罪人,最后连自己也卖了。
“我走了。”夏玄站起来说到,“改日再来看你。”
“淮南王什么时候回宫?”凤雅又问。
“说是后天下午。”夏玄说到。
凤雅点了点头,应该没错,她记得上次的剧本,淮南王也是第三天下午才回的宫,之后,她便被宣进宫,给皇上跳舞,那一舞,淮南王看上她了。
她刚开始不明白,淮南王府邸有自己的歌姬,为何会让外面的人进去舞乐,皇上病着,他们歌舞升平,对皇上岂不是大不敬?
后来,凤雅死了以后才知道,是夏玄跟璃国在载国的细作说了,皇上的病,只有名字中有“凤”的女子,跳舞冲喜才会好。
凤雅的舞技,名动全京,焉能不知?
夏玄是璃国人,是璃国的二皇子,拿下载国,便是他给父皇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