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觉着自己好像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每次去见申屠川都无比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受到迁怒。
第三日的晚上,殿下依然没来,老鸨唉声叹气的等到宵禁,这才去到三楼厢房门前,敲了三声后唤道:“主子。”
厢房里没有动静。
老鸨顿了一下,又加大力道敲了两下:“主子?”
厢房依然没有动静。
主子已经睡了?刚冒出这个想法,老鸨就给否决了,就主子那望夫石的样子,怎么可能不等她回话就睡……那为什么没声音?难道是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老鸨一惊,一脚就把门踹开了:“主子!”
然而厢房里空空如也,厢房的主人不知去何处了。
长公主府,灯烛俱灭。
一片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呵斥,接着便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殿下!殿下快起来,有刺客!”丫鬟焦急的催促。
季听被强行唤醒,紧皱眉头正要呵斥,便听到她说有刺客,怔愣一瞬后不解:“哪里来的刺客想不通,竟然跑来公主府行刺。”
她说完顿了一下,脑海中浮现某个人的脸。
“奴婢也不知晓,安全起见殿下先随奴婢去暗道躲着吧,待褚侍卫将刺客抓了再出来。”丫鬟不安道。
季听蹙了蹙眉,不顾丫鬟的反对往门外走去,一开门便看到十几个侍卫守在门口。她径直朝庭院中看去,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了。
申屠川看到她后,直接停了下来,褚宴眼神一厉,挥着沉重的大刀朝他砍去,而申屠川只静站着不动,目光黑沉的看着季听。
“住手!”季听脱口而出。
褚宴的刀猛地停在距离申屠川额上一寸的位置,停了片刻后才收手,淡漠冷酷的说一句:“算你走运。”
申屠川一言不发,只静静的看着季听。
褚宴十分不喜欢他这种眼神,突然后悔自己刚才过于听话,早知道就当没听见殿下的命令,直接把人砍死一了百了。
季听不知褚宴在想什么,只是沉默的看着申屠川的眼睛。他的瞳孔又黑又深,如毫无波澜的冬日寒潭,表面静如死水,地下却无数暗流,跌进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季听笑了,笑自己的过于疏忽。年仅二十一、无心庙堂的淡泊君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神,她面前站的分明是那个,三五年便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
先前一直没想通的事,突然就想通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重生回来时,申屠家大势已去,否则即便有能力派人在成玉关保住父母,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父母被流放,重复经历上一世的危险。
重来一世,却恰好回到了人生最低谷时,变回了连自由都没有的贱籍,他自然要想法子脱离贱籍,而最好用的刀,便是她季听的一腔爱意。
只可惜她突然变了,没有像前世一样急着救他,反而悠哉悠哉的做起女票客来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突然开始主动,处处明示暗示自己对她也是有情的,无非是怕她真的变心,届时无人能在季闻面前替他求情。
不,也不是,或许他想要的不止这些。
若只是为了脱离贱籍,那当初她提出一刀两断的条件时,他直接答应就是,可他偏偏要来做她的侍夫,图什么?
季听看着申屠川的眼神泛冷,袖中的指尖死死掐住了手心。
前世的申屠川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季闻的信任,一是因为他的能力,二是因为他与长公主府不两立,不会倒戈于她。恐怕他这一世执意要进府,是因为想沿着前世的轨迹走,以最简单的方式,走上一人之下的位置。
……所以他先前一直催促她向季闻求情,也是为了如前世一般,让她将虎符奉上吗?季听笑得妩媚动人,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殿下笑什么?”申屠川眉头微蹙。
季听勾起红唇,撩起眼皮看他:“自然是笑你,才几日未见,你便沉不住气来找本宫了?”
申屠川不语,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寒气里。
季听也不介意他的怠慢,慵懒的扫了周围一眼:“行了,都下去吧。”
“殿下。”褚宴不认同的皱眉。
季听:“下去。”
“……是,卑职会叫人守在院中,若无殿下吩咐,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褚宴警告的看申屠川一眼,便带人离开了,几个丫鬟也有眼色的退下,庭院中只剩下季听和申屠川二人。
“进屋吧,”季听说完便转身回去,走了两步后意识到他没跟上,眼神冷了一瞬后又恢复正常,侧目淡淡道,“若是不想来,回去就是。”
申屠川沉默许久,还是抬脚跟了过去。
季听已经斜倚在软榻上,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只穿了寝衣的身子凹凸有致,她没有穿袜子,褪了鞋便是白嫩嫩的一双小脚,随意一躺便是倾国之姿。
申屠川却无心欣赏,只是定定的和她对视:“殿下为何食言?”
“你过来,本宫告诉你。”季听慢怠道。
申屠川顿了一下,绷着脸走上前去。季听眼波流转,像个妖精一般用手指勾住他的腰带,跪在软榻上朝他倾身,当红唇靠近他的脖颈时,明显察觉到了他的身子僵住了。
季听眼底闪过一丝嘲讽,红唇轻启咬住了他的耳垂。
第27章
当耳垂上传来湿暖的感觉时,申屠川先是一愣,接着猛地朝后退了一步,季听的手还在他腰带上,险些被他拽倒。
申屠川黑着脸扶住她,等她站稳后便松开了手,眼底满是蓬勃的怒意:“殿下这是做什么?”
季听似乎十分疑惑:“你躲什么?好像我轻薄了你一样。”
“殿下难道不是在轻薄我?”申屠川冷声反问。明知他还在生气,却依然肆意行事,丝毫不顾他的想法,他倒想直接问问,自己在她心中跟玩物有什么区别?
季听垂下眼眸,掩盖其中浓郁的嘲讽。王八蛋,被她碰一下就好像贞洁烈夫一样,还敢装出一副情深的德行来糊弄她,真当她是傻子了不成?
申屠川见她沉默不语,强行按捺下心中的不快,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殿下昔日从未如此行事,今日却突然这般做,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你想要什么解释?”季听抬眼看向他。
申屠川眸色深沉泛冷,一字一句道:“殿下说好祭祀之后便去找我,为何会食言,这几日为何不见踪迹,方才为何突然……突然如此行事?”
说到最后,他有些磕绊,不被尊重的盛怒之后,脑子里便一直都是方才温软湿润的感觉,简直要了命一般挥之不去。他既生气,又无法控制的沉迷。
季听定定的和他对视,看着他委屈、气闷、羞窘,心想演得这般好,不去唱戏可惜了。她轻笑一声,慵懒的倚在软榻上,虽然比申屠川低了许多,却依然不妨碍她居高临下:“因为本宫祭祀那日做了个梦。”
申屠川一顿,蹙眉看向她。
“这个梦并不怎么愉快,”季听不动声色的观察他,“梦中的你对本宫不好,总是冷言冷语的,本宫救你出风月楼,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你却跟个白眼狼一样,想要杀了本宫。梦中的你太讨厌了,所以本宫才不想见你,方才也确是故意羞辱你的。”
申屠川原本只是蹙着眉头听她说话,渐渐的表情松动,看向她的目光深了一些。季听一看他的反应,瞬间确定申屠川早就知道了她是重生的,难怪先前她的态度大变,他也没有惊讶。
他此刻应该还不知晓,她知道了他重生的事,既然如此,季听也没打算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演一出释怀的戏码,叫他彻底放下戒心。
季听看着沉默的申屠川,似乎有些无奈:“可这几日本宫不去见你,却总想起你的好,想起你给本宫银子,你为本宫抄写经幡,还带本宫去庙会,你和本宫梦中的白眼狼太不相同,本宫实在无法将你们当作同一个人。”
“那便不要当作同一个人了,”申屠川终于开口,幽深的眼眸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殿下,我会待你好,以你喜欢的方式,你不喜欢的,我绝不会做。”
季听散漫的把玩自己的手指,半晌才清浅道:“人心隔肚皮,你现在确实很好,和梦中人不太一样,可谁也不知道你有朝一日,会不会变成他那样,毕竟……你们是同一个人。”
“殿下若不放心,就砍掉我的四肢,拔了我的舌头,让我变成彻底的废人,豢养在长公主府便可。”申屠川眸光坚定,似乎只要季听点头,他自己动手也是可以的。
季听抬头看向他,突然流露出一丝笑意:“倒也不必如此凶残,申屠公子仪表堂堂,若是缺胳膊少腿的,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申屠甘愿凭殿下处置。”申屠川垂眸。
季听轻轻叹了声气:“罢了,即便是梦中的你,做的那些事也不至于让本宫砍掉你的手脚,你再给本宫几日时间,叫本宫好好想想日后该如何同你相处,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申屠川却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动。
季听顿了一下,奇怪的看向他:“怎么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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