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闻言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秦玙,目光狠戾盯着他。
果然,秦玙了然。
略尴尬清咳了一声,赧着俊颜,俯身在嬛耳畔说道:“嬛多思了,那夜帮我的,乃是十姬妾。”
十姬妾是谁?
然,聪慧如嬛,只怔了一息便反应过来,晕红浮上来面颊,呸!这个臭不要脸的,甚话都说的出来。
察觉到原本僵硬在自己怀中的美人儿,隐隐绰绰软化了下来些,秦玙趁火打铁,恳请道:“嬛,答应我,日后我们莫在闹矛盾了可好?”
嬛狠狠捶了一下他劲瘦的后背,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何时跟你闹矛盾了?都是你在不理我。”
“我错了,嬛,我真的错了!”秦玙低声认错后,犹豫了一息,而后道:“嬛,日后......日后嬛也莫在念着北狄王了,可好?”
闻言,嬛用尽全身力气,捏紧了粉拳,胡乱捶击在秦玙后背,道:“我何时念着北狄王了?何时?何时?”
秦玙呛声道:“嬛如此精湛的骑术、射术,皆是他教嬛的,你二人在我不曾遇到嬛的时候便相知相遇,五载岁月,让我如何不介怀?”
嬛咬牙切齿道:“我和叱奴除了友情,并无其他牵绊,是你自己多心。”
“真是我多心?叱奴爱慕吾妇,一不娶妻,二不纳妾,全天下尽知,胆敢觊觎孤的女人,孤恨不得生啖其肉,饮其血…….”
秦玙略略松开嬛,亦是牙根紧锁,故作狠戾道:“嬛呢?嬛不但不理解孤,还当着孤众多部曲之面,跪在北狄王身旁,苦苦哭泣哀求让孤放了北狄王,于众人跟前上演一副与北狄王情深不寿之姿,嬛让孤作何想法?”
嬛咬了咬唇,终是软化下来道:“嬛亦有错!然,北狄王为了救嬛,身中剧毒,性命本就危在旦夕。玙也说了,嬛的骑术射御均是北狄王所授,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嬛救他一命,也算嬛还了他人情,日后……再不相见。”
最后四个字,嬛说的坚决果断。
“唔,嬛可需记住嬛今日所说,不可食言。”秦玙负气道。
嬛瞅着他明明一脸顺遂心愿,却又故作深沉的姿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堂堂国君,竟跟被抢了糖的孩童似的,羞不羞人。”
秦玙佯嗤嬛一眼,心下长长吁出一口气,真好,他灵动狡黠的嬛又回来了。
寺人汩侯在殿外,零星听了几耳朵,确定殿内二位主上冰释前嫌后,长长吁了口气,舒心扬声禀告道:“王上,环列之尹求见。”
“宣!”
环尹大跨步入殿,对着王上王后抱拳一礼后,惭愧说道:“臣等不才,迟了一步,于宫城北隅困住歹人,却一招不甚让歹人自戕了。”
“无妨,去查歹人是何身份!”秦玙命令道。
“查了,此三名歹人均是囹人,社稷偏殿年久失修,铜辖折损,大梁隳裂,金釭砥柱剥落,便被拉去修缮宫殿。”
“囹人?”秦玙轻哼一声,“速去查清来历。”
“诺!”环尹抱拳一礼,领命大步退了下去。
听闻这些话,嬛七上八下的心绪更是紊乱不堪,有人欲刺杀秦玙,此番秦玙反应敏捷,逃过一劫,若再有下回呢?
嬛忧心的主动环住秦玙的腰,将面颊贴在他后背上。
秦玙像是知晓嬛在想甚,转过身,伸手拂了拂嬛的手背,安抚道:“嬛莫多思,宫城戍卫向来严密,今夜只是被歹人钻了空子而已,再无下次。”
“唔!”嬛应了一声,松开环住秦玙腰间的手,道:“夜已深,玙赶紧回辰宫安寝吧。”
“嗯?”秦玙回身不满挑眉:“嬛尚在公庙,我怎可孤身回宫?”
“莫非你还欲宿在公庙了?”
“然!“
嬛无奈睨他一眼,知晓他主意颇正,便也不在拒绝他。
是夜,身在公庙,秦玙与嬛二人虽共寝一榻,为显对先祖先君的尊敬,在嬛的坚持下,二人离得一尺远,各盖一衾,秦玙握着嬛的一只手,心下宁静。
“嬛,三日后,孤要带军伐巴。”
嬛睡的迷迷糊糊的听到这么一句话,蓦然惊醒,起身说道:“朔气已然南下,自古战事奉行秋守春战,冬季并不利于行军作战,玙这般着急是为哪般?”
秦玙侧身面向嬛,看着她道:“巴君放肆,觊觎吾妇,士可忍孰不可忍,孤怎可能继续放任他享乐世间。巴地偏南,风雪不若北地肆虐,且巴国蕞尔小国,国力本就不盛,孤速战速决,孤有信心一举拿下。
在救回嬛那日,孤便已遣使去往蜀国,今日收到使臣回信,蜀君愿与赢结盟,围剿巴国。”
“蜀君为何愿意帮赢?”嬛问。
“嗯?嬛一向聪慧,何来此问?苴、巴、蜀相邻,苴巴时常联合抗蜀,蜀君烦不胜烦,孤这是在帮蜀。”秦玙一言,答得理直气壮。
嬛语噎,算算年代,似乎也到巴国灭国的时候了,若无意外,秦玙此战大捷。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导致巴国灭国的□□竟是自己。这般想想,自己也算祸国妖姬了,所幸祸的不是自己的国。
嬛脑补了一下,一时没忍住,笑了出声。
“嬛当真心大,孤说孤欲伐巴,按理来说,嬛不是该心焦,表示担忧么?”秦玙见嬛嬉笑,略略郁闷问道。
嬛笑着附身趴在他身上,耳语道:“因嬛知晓,此役玙必定凯旋。”
这话秦玙爱听,侧首轻啄了一下嬛的脸颊,正欲再进一步时,焉知嬛起身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严辞拒绝道:“此处乃公庙,王上需注意举止操守。”
秦玙将将抬起的头,闻言重重砸回枕头上,狠狠斜睨她一眼,她这都是整出些甚麻烦事,他即将出征,却连亲热都不能与她亲热上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王姬“複软化剂”,灌溉4瓶营养液~啃啃~
第五十五章
雍都。
庚子年甲子月丙寅日, 贞人行卜,一共五告,皆是大吉。
灵示之下, 赢王告庙出征, 挥军南下伐巴,写着烫金擘窠大字——赢的玄色旃旗遮天蔽日, 一眼望不到首尾。
王后及两位太后站在城阙之上, 远眺着国君挥师南下。
“君王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吾等王上怒发冲冠为红颜......亦是个痴情人呢!”伊太后淡淡说道。
嬛远眺着赢王率军走远,威武盘旋若玄龙的队伍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似未听到般,并不回眸看伊太后。
这么些时日,百里伊那个喜好挑衅的性子, 嬛早已摸透,嬛甚是不喜,故而与伊太后接触也不多,能不理会时, 她从来不接茬。
伊太后见王后目不斜视, 丝毫不理会自己, 轻笑一声, 旋身径自下了城郭。
妫太后亦跟着收回远眺的视线,定定看了眼嬛, 亦是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去。妫太后与嬛的关系本来表面上是很亲密的, 随着数日前,妫太后撕去伪装,逼迫嬛给秦玙纳媵, 不允嬛独占后宫时,二人的关系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身为王姬,贵为王后,甚得王宠,朝中举足轻重的太宰嘉又可算是自己的心腹。嬛不喜宫斗,却也不惧宫斗,事实上,她亦无需宫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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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乙丑月赢王为王师统帅,卢桫为右,举大军伐巴和苴,兼派遣太宰甘嘉为使,前往蜀国邦交。
巴侯兵败退至朔阳,为赢王所擒,当场被殛,其太子丧命于谷荡山。
苴国遂即被破,苴侯自戕。
赢王攻破巴国国都巴中,宫城沦陷,巴侯后宫数千美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亦有胆大者,自持貌美无匹,整装肃容,仅着轻薄丝帛绢衣,站在朔朔寒风中,欲引诱赢军将领,寻求一线生机。
赢王在投诚巴相陈栋的引领下,一路直驱去往巴侯藏室。
巴侯好美色,尽天下皆之。
巴侯的藏室高十丈,阔可跑马,藏室里并无甚宝物,甚至无甚值钱的器物,只宫室四周悬挂着一幅幅不可计数,风情各异,却又都姿色无双的美人图。
赢王对这些美人图无丝毫兴趣,自进入藏室后,目不斜视,径直往藏室最深处走去。
藏室最里端,放着一张数丈长宽的檀木书案,案上玉砚下还压着一副未完成的美人画像,美人绯衣如织,姿态洒脱,五官还未来得及画上去,巴侯便失了国。
大案后悬挂着一副巨型缣帛美人相,高三丈,宽两丈,乃巴侯亲自绘制。
画里的美人如案上未画完的美人一般,穿着炙烈的绯衣,乌发仅已一根丝带束之,站立于壇台之上,随风翩跹,灵动得似随时都将跃出缣帛,施施然来到看画人跟前。
上将军卢桫,只看了一眼画中之人,便不敢再看,亦不敢看向身前的赢王。
赢王面沉如水,深深看了眼画中之人,遂即别开视线,随意巡视了一圈四周,黯如幽潭的瞳孔倏尔定格在画像前的青石板砖之上,骤然发怒,厉声下令道:“将巴贼抛尸出来,挫骨扬灰。”
而后,倏尔转身大步向外走去,道:“取下王后画像,妥善保存,此藏室,焚之。”
卢桫定在原地,随着方才赢王的视线扫了一番,一股子冷汗霎时顺着他的脊梁骨窜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