嬛与他对视了一眼,道:“嬛会如玙这般亦将其视若珍宝的。”
秦玙闻言,一抹欣喜自黑瞳中散开,肩背松懈下来,起身道:“庶务冗杂,我仍需回前殿处理,嬛早些安寝。”
嬛跟着起身,问道:“陇西之事很棘手?”
秦玙犹豫了一息,方才点了点头:“嗯,这几日,我都会很忙,许不能常回后寝。”
嗯,嬛颔首。
秦玙垂首在嬛额间颊上印上一吻,遂即转身大步离去。
他真的很忙呵!嬛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这般忙碌,却还要专程赶来对自己解释这柄剑的来历。
思及此,嬛不免心头一酥,原谅了他昨夜的暴躁。
作者有话要说: 嬛:“一把磨损严重的破剑就换走了我精致的陨铁匕首,这笔买卖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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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王姬“悦家小妞”,灌溉的10瓶水~嗨森~
第三十六章
是夜, 成片的乌云蔽去了银月,雨丝潇潇而下,鄹而云腾风啸, 雨丝变雨柱, 刷刷击打在青砖红瓦上,汇成雨瀑沿着屋檐急流而下打在青砖上, 声隆如鼙鼓。今岁仲夏, 雨水是太多了些。
嬛躺在阔榻上,听着窗外刷刷的暴雨声,无一丝睡意。
她和秦玙经过今日算是合好了吧?他不再主动提及叱奴,不知是真相信了她, 还是将心头这颗刺暂时压了下去。
外头的雨下的嬛心烦气躁,眉头突突的跳个不停,嬛总觉得有何大事要发生, 却由摸不着头绪,如此辗转反侧至夜深方才囫囵睡去。
翌日醒来时,天依旧是阴沉沉的,虽停了雨, 可依旧是铅云布天。
这一日嬛头都钝钝的, 提不起半分精神, 去往妫太后宫中, 陪了太后用了大食后,便回宫悻悻恹恹的躺在榻上, 总觉有甚事要发生。
时至未时, 季叔公蓦然来访,嬛甚感纳闷,提起精神见了他。
原来季叔公是奉国君之命来请嬛入公宫商议大事的。
妇人不得干政, 国君当为表率,却破例来请自己前去公宫,可见事态颇有些急迫。
嬛让季叔公稍等,入了内寝,在师氏茗和寺人堇的侍候下很快便换好祎衣,乌发高盘,随即快步随着季叔公坐上了去往公宫的轺车。
出于避嫌,季叔公并未上车,而是在车前与御者坐在一处,隔着帷帘对嬛简单禀告:“今岁夏初陇西大洪,羌人亦大面积受灾,多有流民逃难越境。国君及太子仁厚,想着都是黎庶苍生,便未驱逐。
陇西大乱,羌人难民与陇西郡民混在一处向内境逼来,恐事态阔大,虎臣秦粱将流民控制在积石邑邑内,不让流民往雍都涌入。
怎知羌人中有人携疫病而来,一朝蔓延,竟大肆在积石邑中肆虐蔓开,几日之内积石邑中竟家家挂起了缟素,死亡甚众。
国君、太子连夜召见诸朝臣公卿,商议一夜一晨未眠。国君已是无法,想到太子妇通识歧黄之术,便让老奴来请太子妇过公宫一趟。”
嬛听完,应了季叔公一声,便沉默思考起来。
看来积石邑是遭了时疫了,还正逢炎夏,尸体易腐,一旦失控,后果不可估量。
嬛问:“往年赢国可曾有过时疫?”
“十数年前有过。”季叔公答。
“如何应对?”
“焚烧,整村焚烧。”
“整村焚烧?不论染疾与否?”嬛大惊,如此惨无人道。
“然也,未免疏漏,一旦有一地发生时疫,均封地焚烧。十数年前那场时疫,是在黑山凹村子里蔓延,扩散十分迅速,数十名巫觋围村禳祭,杀了上百头牛献祭,都无济于事,甚至有几名巫觋亦受到感染,未免事态失控,国君无奈,只得下命焚村。
此事于国君影响甚大。
太子妇与国君也接触过一段时日,当知晓国君乃胸有沟壑,心怀苍生之贤君。当时国君尚且年轻,意气风发,却仍旧只能无奈下令焚村,一日之间数百人丧生,国君痛心疾首不已,为身体埋下祸根。
此番时疫,蔓延范围更广,牵扯人数多达数万。
国君不忍焚城,故只得请太子妇前去相商,看可有办法。”
“吾知晓了,谢过季叔公相告。”嬛了然。
“还有一事,太子不欲太子妇操心前朝之事,颇是抗拒让老奴前来相请太子妇。后亦是因为考虑到国君躯体抱恙,太子不欲忤逆国君,方才允了国君之意。”
“嗯,吾会劝解太子的。”
“太子妇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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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嬛第一次步入赢国公宫,长长的石阶上,一座巍峨宏大的宫殿赫然屹立,青砖红瓦,金釭砥柱,殿顶双庑重檐上铺就着的红色筒瓦簇新锃亮。嬛不禁乍舌,赢国果真财大气粗,公宫修建得比大周朝豪壮霸气得多。
得了太宦的提前传唱,嬛入公宫时,争辩了一夜一晨,已疲惫不堪的朝臣公卿已重整衣冠,整齐列队,恭迎太子妇入朝。
宫堂中丹楹刻桷,金釭衔壁,丹墀之上,国君面色虚白,却仍强撑着精神端坐在大案之后,太子玙立于一侧,面色不虞。
“拜见君上。”嬛对着丹墀之上叩拜行礼。
“吾子免礼。”国君和气缓慢的说道:“给太子妇上座。”
“儿妇敬谢不敏。”嬛余光留意到朝野之上,除了几名公叔老臣因年迈得以賜座,他人均已笔直站了数个时辰。
嬛入座后。
国君撑着精神微笑着坦然开口:“寡人请太子妇入朝堂前来之意,想必季叔公已向吾子明言。寡人想知晓,吾子可有治疫之策?”
嬛端身正坐着答道:“回君上,嬛的确有治疫之法。”
嬛一语既出,满庭哗然。
国君大喜,“吾子果真?”
“然也。”嬛颔首,“不过,嬛需前往积石邑视察疫情,才能依症下方。”
嬛一言犹如重锤强击鼙鼓,震撼整堂,朝野臣工均不可思议的望向太子妇。这时候的积石邑犹如冥冥深渊,人人避之不及,太子妇一介妇孺竟大胆自晴前往。
“嬛不可前去积石邑。”嬛语音方落,太子玙便疾言拒绝。
国君侧首瞪了太子玙一眼,方才肃穆望向嬛道:“吾子可知晓积石邑现下何状?”
“正因为嬛知晓,嬛才需前去。扁鹊治疾,需望闻问切方才能对症下药。嬛非圣者,若不能亲查疫情,随意下方,一乃欺君罔上,二乃罔顾人命。故,积石邑嬛不可不去。”
“吾子可知晓,虎臣秦粱为使,率军在积石邑维·稳,不曾直接接触患疫之人,却莫名染上了时疫,如今卧床不起,命不久矣。吾子不怕?”国君问。
“怕,嬛亦惧疫怕死。然,嬛身正坦荡,不曾施恶于人,不曾伤天害理。嬛相信上天必不会天殛于嬛。”
“吾子信上天?”
嬛慎重頷了颔首。她本也不信,可她睡了一觉就穿来这几千年前,她不得不信。
“吾子不愧为天子之女,才情胆识均过人。赢国得吾子为未来国母,乃赢国黎庶苍生之幸。寡人允了,寡人命将军祁震帅君师,以国君仪仗护送吾子去往积石邑治疫。只吾子得多加小心,若能不身入疫区,便不要去,一切当以吾子安健为重。”
“诺!”嬛起身屈膝领命。
“儿臣请命,与太子妇一道前往积石邑。”
太子玙同时起身跪地叠掌请命。
国君侧首望了太子玙一眼,还未及开口,便听太子妇道:“太子不可前去。嬛通医理,嬛知晓如何自保。太子身为国储,身系社稷,若太子同行,嬛必然要分心照顾太子,嬛自顾尚可,若再加上太子,恐力将不足。”
嬛一席话说的委婉,却也意赅。太子你就别去拖我后腿了。
秦玙闻言,果然怔住,定定凝视着嬛,眼里火星子都快迸了出来,却毫无还击之口。
国君甚是满意垂怜望了嬛一眼,开口道:“寡人身体抱恙,社稷离不开太子,太子需坐镇朝堂。此行只能辛苦吾子嬛了。”
太子起身,胸膛急剧起伏深呼吸几口,方才压制住愤怒不安的心绪,他从未有过如此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过。
时疫严重,不可拖延。
嬛回到阙宫,当即命寺人堇收拾行囊与自己一道前往积石邑,茗年岁较大,恐有意外,嬛不允她同行。
嬛前脚回宫,秦玙后脚就跟了回来。
他怒气已歇,只余对嬛无尽的担忧在心里乱窜,眼底鸦青,面色及是不虞。
嬛忙着收拾行装,手忙脚乱的,自是顾不上他,忙乱中抽空抬眸望了他一眼,随意安抚道:“玙莫担忧,嬛知晓轻重。”
秦玙站到她跟前道:“嬛此去治疫,我可有何处能帮上嬛的?”
他这么一问,嬛到还真想起了一事需他帮忙。
嬛抬首道:“有!”
“何?”
“嬛需玙去帮我筹集治疾的草药,量愈多愈好。玙可召大巫帮忙,他通晓草药,可让大巫帮忙查验。”
“可。除此外还有甚玙能帮上的吗?”
嬛不答,埋首疾笔在简牍上写下所需草药之名,交给秦玙,道:“就这些,玙协同大巫尽快凑齐,送往积石邑,愈快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