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问道:“这么难答吗?不会是大学都没考上吧?”
“上了吧。”
这个“吧”字就很灵性。
没等他做出反应,东翎玉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叙述道:“家里蹲大学。”
好家伙。
蓝荣平咋舌。
感情弟弟是个弱智。
还是说有什么性格缺陷或者身体缺陷,不方便放出来见人的?
据他所知,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小姐就是出生时打麻药没控制住剂量,打小就是面瘫,治不好的那种。
因着这一点,小小姐遭受了很多同龄小朋友的嘲笑,导致患上了严重的癔症,见到陌生人就要抽搐蹬腿。家里人干脆给她在乡下整了个庄园,让她在里头深居简出。
看东翎玉那讳莫如深的模样,他估摸着他弟不是痴傻就是貌丑。
有钱人家果然事儿多,可能是亏心钱挣太多遭的报应。
但这报应怎么没给报到东翎玉身上呢?
*
跟东翎玉处事的时间越久,蓝荣平便越发感觉,这世界可真够他娘的不公平的。
外貌不用说了,一等一的端正,用现在小姑娘的话说就是“英俊又禁欲”,戴个金丝边眼镜能引得集团里员工一片嗷嗷叫,记者采访的时候,东翎玉也是最受欢迎的。
偏偏这厮还不是个空有外貌的绣花枕头。
这些年,“太上皇”的身体状况渐差,同时也约莫在考验继承人的能力,放权的范围越来越大。
东翎玉年纪轻轻就要接过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宛如让一艘豪华游轮行使在满是暗礁和浮冰的危险区域,这已经不是一句“耗神”可以形容的了。
偏偏……他干得颇为出色,以至于近日来董事会那些老家伙都少了许多叫嚷声。
怎么能有像东翎玉这样把什么好事都给占绝了的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因此,对于玉爹这个素未蒙面的弟弟,蓝荣平是颇有些同情的。
毕竟,在他心里,东翎玉已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了。从小被东翎玉的光环所笼罩的弟弟,估计早就被哥哥打压得信心全无、自卑厌世了。
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也不稀奇……
正当蓝荣平这么想的时候,他的眼神猛地凝固住了。
东翎玉的背后,那个原本漆黑的窗口微弱地透出了一些浅浅的光。
随后,一个纤瘦的人影缓缓浮出,周身被幽蓝的光线描摹出轮廓,仿佛从光影粼粼的水中被捞出来似的,穿透一层细微的屏膜,在白布上化为清晰的印痕。
屏幕上俊秀的青年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嗨,玉总。”
十几秒钟后,肺部的窒息感如吹气球般膨胀着塞住喉咙口,蓝荣平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惊得忘记了呼吸。
他原本以为东翎玉已经算得上潘安之貌了,没想到弟弟的长相还要稳压一头,这基因也太逆天了……
诶,等下,他说什么?
玉总?
蓝荣平惊了。
这生疏的叫法,真是一家人吗?
况且,他俩可一点都不像,如果是兄弟,那总得有一个不是老东家的种吧——啊不对。
蓝荣平又仔细看了一下,发觉青年若是把眼镜摘了,和东翎玉的五官走势还是有相当高的相似度的。
然而,二人完全迥异的气质将这份隐隐潜藏的血缘纽带给破坏殆尽。
兄长面容冷峻,不怒自威,看着便是身居高位成习惯的人,几乎要让人下意识挺直后背,反思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
而弟弟的眉眼间则更多的是洒脱与随性,仿佛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他笑起来的模样称得上是亲善温和,但偏生又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这俩兄弟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时,任谁也无法第一时间将他们二人联系起来。
蓝荣平打量了一下东翎玉,又扫了眼弟弟,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脑补有些站不住脚。
无他,这弟帅的有些太过分了,将心比心一下,如果他自己有这么帅,他肯定是世界上自信心最爆棚的男人。什么自卑厌世,都滚一边儿去!
就在蓝荣平还兀自陷入感慨中时,东翎玉淡淡开口了:“挺能跑的。出去这么久了,终于舍得跟家里联系了。发现在外头过得不舒坦吧,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晓得要回来了?”
蓝荣平差点没一口唾沫呛住喉咙口。
这……为什么这一张嘴就是一股子让人窒息的爹味啊!他平时慰问员工的时候可绝对不是这个鬼样子的!
弟弟却毫不在意这一点,微笑道:“如果这么想会让你好受一点,那我倒是也无所谓您怎么替我臆想我的悲惨生活就是了。”
这才见面几秒钟,两个人的对话就充满了火药味。
第79章
“那你特意给我打视频电话,是为了向我炫耀你那没刷墙漆的毛坯墙面吗?”东翎玉的目光转了一圈,冷冷道,“住这种地方,我们东翎家的牌子都要被你倒光了。”
“不要套我话喔,玉总。“弟弟摇了摇手指,表现得极其游刃有余,“在明知道你在追踪我的前提下,我也不至于傻到真的在我住的地方跟你视频吧。”
看东翎玉似乎想反驳,弟弟眉尾略扬,笑眯眯道:“如果没猜错,你现在就找了人在查我的IP吧?”
蓝荣平:“……暴露了啊。”
“那也是你逼我们的,别恶人先告状。”东翎玉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动摇,语气淡漠。
“他做了什么?”蓝荣平好奇道。
东翎玉原本像是不想家丑外扬,偏偏弟弟也一脸无辜地帮腔道:“是啊,我做了什么?”
这一副叫冤的语气似乎是让东翎玉有点生气了。
他面容冷淡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一点是我小瞧你了——不,应该说,家里所有人都小瞧你了。为了能不被我们找到,你提前注销了手机卡,避开所有需要使用身份证的场合,为了躲避摄像头的监控,还特意绕到监控空白或者失灵的地方再活动……”
本来蓝荣平的内心只是停留在“弟弟还挺有反侦察意识的”上头,但接下来,东翎玉的话让他直接目瞪口呆了。
“你通过网上招募兼职演员的方式,让他们统一着装分批来家里,预约了车让他们坐上去,每小时都开出去一辆,分别去往馥海东、西、南三个高铁站和城东西两个汽车站,让车子在站外绕行十圈到二十圈不等。”
“为了避免我们通过调取行车记录仪通过声音和画面来排除怀疑对象,你要求演员上车后必须坐在后座,戴上口罩,同时不能和司机说话,导致我们不得不一辆一辆地排查。但最后,你并没有去任何一个高铁站或是汽车站,而是去了城东汽车站附近找了辆黑车。”
“你事先就打听过,高铁站和汽车站外头的录像短的保留30天,长的保留45天,故意让出租车在那附近绕行,让我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比对车辆的行程和经停时间。但黑车停着的地方,录像只有短短的十五天。
“等我们意识到被你带偏思路以后,那边的视频早就被覆盖了,找你的线索也就彻底断了。”
虽然东翎玉说得轻描淡写,但蓝荣平完全能想象到这背后庞大的工作量。
弟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毕竟玉总在警署也能说得上几句话,我们馥海的警方都很训练有素,我可不敢小瞧警务人员的素质,那自然是要准备得充分一点。”
他歪了下头,颇有种没心没肺的感觉:“况且这也不费什么功夫,举手之劳能给玉总添点堵,我还是挺开心的。”
蓝荣平小声道:“你弟还真是个人才啊。”
要是这都叫“不费什么功夫”的话,那他觉得八成以上的人都是浑浑噩噩没有肢体的水母人。这种方案正常人根本不会去考虑,更别说实打实去践行了。
东翎玉的眼神难得流露出无奈,但很快,这短暂的真情流露便被掩埋了起来,化为了毫无破绽的深沉冷寂:“阿玺,家里现在还没过来找你,你不要以为是我们真的找不到你人在哪里……”
“我知道我知道。”弟弟笑吟吟地打断他,“‘只是因为你还不配浪费我们这么多精力’——对吧?”
东翎玉眉头微微一皱,冷声道:“我们只是考虑到,你费了那么多功夫也要跑出去,可能在家是呆得有点厌了,让你出去散散心而已。不然你以为,我们都查到你坐黑车走了,还能找不到你人去哪儿了?”
蓝荣平心道:你都让我来查你弟的位置了,我觉得确实是找不到。
但不得不说,东翎玉哪怕是在睁眼说瞎话,外表也极为唬人。在这样严肃且自信的气势下,哪怕他说太阳是西边升起的,怕是也会有人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只是,这个“有人”,应该不包括弟弟。
弟弟只是笑,像是真的听不出对方话语中隐含的威胁和最后通牒似的:“那我洗耳恭听了,玉总觉得我人在哪里呢?”
*
他这个便宜弟弟果然不是好糊弄的,只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东翎玉很头疼。
见他不说话,东翎玺用很夸张的语气道:“不是吧,玉总,炸鱼都犯法,你诈人就良心不会痛的吗?不知道就虚心请教我嘛,喊声‘玺老师’也不会损失什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