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沉沉,没什么特殊的情绪,但听上去却愈发让临宜县令心惊。
“陛下恕罪!”他连忙开口,却又不知要怎么说,只得念着恕罪二字。
毕竟陛下说的并没有错。
他确实没有尽到身为一个县令的职责。
只因这临宜县地方小,这么些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因此怪症开始出现的时候他也就没怎么上心,等到严重了,才知道问题大了,这才急忙叫了人送了急报去锦都。
原以为太医署的人来了就好了。
谁知还是没能解决问题,甚至越来越严重。
傅玉宸眼下也没工夫计较这些,只是在对方的请罪声中,再次开口。
“这账先记着,朕如今再给你一队金吾卫,这两日,将城中染了病的人全都召集了,都送至城西那处院落,朕亲自去瞧瞧。”
他这话一说完,下方的人皆是一惊,就连身后站着的高怀也是一愣。
“陛下,万万不可!”回过神来后,下方的医监忙道,“这怪症传染性极强,稍不留意便会染上了,陛下您三思!”
旁人也是跟着劝。
而高怀正要开口时,却注意到陛下的面色微沉,显然是有些生怒了。
因而一时间也暂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傅玉宸看着下方劝着他不要去的人,眼神越来越暗。
他的指尖在身边的炕几上轻点着,速度一下快过一下,显然越来越不耐烦。
最终,他手往前移,修长的指尖触碰到放在炕几上的山水青花盖碗。
“啪——!”
接着只听清脆的声音响起,原本有些嘈杂的议事厅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连忙往地上看去。
之前先前备好的盖碗眼下已四分五裂,青花的碎片溅的四处都是,青砖的地面被茶水浸湿,成了深褐色,原本泡了有一段时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的茶叶全都黏在了地面上。
虽然只是一个盖碗碎了,但众人的心都一下子悬起。
这茶原就是替陛下准备的,当时上茶的人还特意往里放了些,就是怕不小心跌下来碎了。
眼下这盖碗既然成了这样,显然是陛下故意为之。
思及此,他们连忙低下头,无一人敢再开口劝说,而原本就稽首下拜的临宜县令此刻头又往下压了压,恨不得能进到地面中去。
一时间,议事厅的氛围十分凝滞。
见众人都不再说话后,傅玉宸才缓缓开口。
“朕当初说要来临宜县,便有人劝朕,说临宜县眼下危险,叫朕不要来。如今朕来了,说要去看看染病了的人,你们又劝朕,让朕莫要去。”他的眼神在下方的人身上一一扫过,“朕如今便直说了,朕这回来,就是抱着定要将临宜县的疫症解决的心来的,若不然,朕何必走这一遭?……你们倒是会劝朕,说危险,不要去。因为死的不是你们!”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下方来。
“怪症蔓延,每日染病的人越来越多,因此丧命的人也越来越多。”他走到临宜县令跟前,步子在他贴在手背上的头前方停住,“适才你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人手不够了,那朕问你,你日日看着这样的事情,看着这临宜县中的百姓染病乃至死亡,你心中什么感受?”
“臣、臣……”那临宜县令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半晌便也没说出一句来。
傅玉宸便又看向一旁的太医署的人。
“朕派了你们来,是指着你们替朕分忧的,未料到分忧没分成,最后却成了这样。这临宜县的人,每日都要死这么多,每日也有十数人染疾,你们心中又是什么感受?”
太医署的人也不敢轻易开口。
傅玉宸便再次道:“朕甚至都不用问,就知道,你身为临宜县的县令,这疫症的事情出来后,想来是从未去看过那些染病的人。而你们……”他眼神落在太医署的医监及其身后的人身上,“只怕这些人在你们看来不过是一个个用来试药的工具罢了。治得好当然是最好,便是治不好,也不过死了个人,横竖你们在太医署的时候,这些事情也见的多了。”
“你们不在意临宜县百姓的性命,可朕在意。”
“一个个都怕死,怕染上病,那明日你们便都在这待着,朕一人去。”
傅玉宸心中其实是清楚的。
这些人为官的时间长了,便都不将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上了。
临宜县令虽不是什么大官,却总领整个临宜县所有的事情,想来在这里也是说一不二,无人违逆的。
而太医署这些人更不必说,在他们心中人命就只是数字,且许多人都是为了生活抑或是为了那点月俸在混日子,对他们来说,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
再加上当初他在去围场的路上,问那些跟着的朝臣如何解决临宜县的事,那些人口中说了大堆,实际上全是推脱之词,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想。
所谓尸位素餐,便是这样了。
话说完后,这些人也还是不敢则声,只是都跪了下来,连请罪都说不出口。
傅玉宸倒也没心情再同他们在这里多说。
“高怀。”他唤了声。
原本站在上方的高怀见状忙下来,接着走到他身边微微躬身:“陛下。”
“朕先前说的事你可都记下了?”
“回陛下,都记下来了。”
傅玉宸便道:“你去跟着,全都一一落实了,朕今夜要知道搜寻清元溪的结果。……还有,那些染了病的人,也叫金吾卫都带了去城西的院子中,若是人多了,地方不够,便再想办法。”
高怀便赶紧恭敬应诺。
傅玉宸这才在议事厅中的这些人身上巡视了一圈,接着道:“朕如今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同你们算这些事,不代表你们都能套逃得过。临宜县这事,总归是有人要担责任的。”
说着,眼神落在了临宜县令身上,叫他不由地浑身一颤。
最终,傅玉宸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来径直离开了议事厅。
他离开后,原本凝滞的氛围才稍稍松了一些,而那些悬着心的人也都放下心来。
“高大人。”先前那医监见高怀没走,便凑到他跟前来,“陛下今日是怎么了,怎的生了这样大的怒?”
一旁便也有人附和:“是啊,陛下还说要去见那些染了病的人,可这怪症原本就极易传染,若是陛下不当心也染了,那该如何是好!”
“高大人您看,是不是帮着劝劝陛下?”
“劝?”听得有人这样说,高怀嗤笑一声,接着慢慢道,“诸位大人也见着了,陛下适才是怎么说的,你们当我没劝过?只是圣意难违,陛下做了决定的事,是我等能随意置喙的?……我倒是要劝劝各位大人,莫要再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这临宜县每日都有人染病,抑或是身亡,陛下此刻不计较便罢了,若是之后能好好将这事解决了,兴许陛下高兴,便不计较了。若不然……”他声音一顿,接着看向已经从地上起身的临宜县令,方才续道,“若不是便如陛下所言,这临宜县的事情,总归是还要有个人来担责任了,至于是谁,那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这话说完,众人都住了口,那临宜县令更是一言不敢说。
高怀这才也往外走去。
“还是先去清元溪瞧瞧才是正理,否则到了晚上,又拿什么向陛下交差?”
众人一听,都觉得在理,因而连忙跟了上去,想着一起去清元溪看看情况。
而那临宜县令却不敢跟着去,出了议事厅的门,便匆匆往另一边走去,想着赶紧安排了守卫去把那些染了病的人都带到城西的院子中去。
另一边,傅玉宸出了议事厅,便往先前已经收拾好的房间走去。
他身边也没带人,高怀被他留下去盯着后续了,身后不过跟了几个内侍,也不是品阶高的。
他一路走回来,面色都不太好,步子也显得有些急躁。
身后跟着的人虽则方才没在议事厅里,但都听得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自然知晓陛下生了怒,因此一路回来都担心陛下又会再次发怒。
只是未料到的是,虽然陛下瞧上去很生气,但快到房间之前,步子却慢了下来,接着更是在门外站了半刻。
“你们且退下。”他这时的声音没有先前那样带着怒意了,而是显得平静了许多,“在院门外去候着,这里不用人了。”
那几个内侍一听,忙躬身应诺,接着便往前面走去。
然后站在院门外排开,不再则声。
这边傅玉宸在房门外又站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面色恢复后,方推开门进去。
“叶叶。”他唤了一声。
结果才发现里面并没有人。
最中间的宴几上铺着玻璃纱绣紫薇花的桌旗,桌旗上放着釉下彩牡丹提梁壶,一旁是一对儿四个的同料茶杯。
此时这杯子整齐摆放着,并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显然先前进来的人没有拿起过这个杯子。
而中堂两边,各是休息同会客之地。
左边是鹤绫并琉璃石隔断的寝室,右边则是放了楠木嵌紫英石背板镂空桃花心罗汉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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