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娘立刻用锦帕捂住了她的嘴,急的汗都下来了:“我的小姐喂……这个真不能说!”
唐晚宁就明白了,看来真是,她猜对了。
宗室贵人,男男女女,犯错的多了去了,但今日这件事不同。枢密院同知方季武暗夜抓人,倒霉催的遇到她这个刺头,这个宅子但凡和方季武有关系,或是属下的,或是查抄的能调用的罪人宅子,他都不需要请示,当下就能决断,可从她命令人在门口喊话,等了很久,方季武才重新敲门,请她移步,很明显,这个空闲时间段,他定是去请示了谁,算算时间,正好该是这里。
枢密院是大景军务最高机构,枢密使是一位老将,近两年身体欠佳,事务几乎全部移交给副手代理,如今四方平定,没有战事,朝廷重文轻武,这种做法并无人反对,方季武做为同知,很多时候都是上令执行者,能命令得了他,关系还不算远的,还有谁?
只有一个人选——废太子,赵琮。
本朝元帝开创大景朝,江山是一步一步打下来的,赵琮作为嫡长子,随父亲南征北战,骁勇善战,有军心,有实权,有士气,后半段因元帝登基,他甚至掌了所有兵权,统筹所有战线,地位一直很稳固,直到天下大定,再无战乱,百废待兴,元帝需要文臣治理江山,文臣们跟着宰执辛伯期,对辛贵妃所出二皇子赵衍更为看好,时不时就攻讦太子不通文墨,暴躁嗜杀,不配做储君,一个反诗案,直接逼的元帝废了太子,降为襄阳王。
古代单字为尊,二皇子赵衍封号平王,太子这一降,直接低了不只一阶。
太子在军中威望甚高,朝臣不敢一下弄死他,也弄不死,打的大概是徐徐图之的主意,先搞掉太子位,再打压,兵权什么的一点一点抠过来,同时泼脏水,甚至毒坏太子身体,步步蚕食……等所有优势消失,世上再无人知前太子威名,赵琮就真正没用了,可以杀了。
唐晚宁觉得这个太子有点惨。
只是……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
她眯了眼梢,问徐三娘和小姑娘:“我家今天在办喜事,你们知道吧?”
“知,知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小丫头胆子小,什么都不敢说,头都快垂到胸口了,徐三娘小心翼翼:“家中小姐出嫁,二皇子明媒正娶,现在也该完礼了,小姐您……早早晚晚,也会遇到您的良人的。”
所以还真没有人怀疑,她才该是‘明媒正娶’的那位,只以为她在耍小脾气,争风吃醋?
唐晚宁就笑了。古代女子规矩严苛,闺名从不外漏,定过亲的外头提起来,最多也是谁谁家姑娘,顶多带个排行,除了亲近的圈子里的人,外人不会知道的太清楚,庄子里下人没见过她,不知道很正常。可赵琮跟赵衍分庭抗礼,对着干这么久,会不关注对手消息,成亲这么大的事,不查个底掉?
知道,还把她接进来,从容冷漠,一点都不惊讶,只保持礼貌照顾,没任何试探,还装不在……
是的,赵琮一定在这里。这么深的夜,这么不好走的路,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是想避走,能走到哪里去?听说他被二皇子派系陷害,中过剧毒,下身瘫痪不良于行,连马都骑不了的。
唐晚宁也很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难得糊涂,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你不坑我,我也不可能害你,可是……
她饿了。
没办法,睡了一整天,醒来又这么折腾,就喝了一盏茶……唐晚宁小小声,她还没吃饭呢。要忍也不是不可以,饿一顿两顿又死不了,可这里实在雅致,哪哪都讲究,下人很会照顾人,做的饭也一定很好吃,皇家享受呢,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唐晚宁就指了指徐三娘:“你去,要点吃的。”
徐三娘怔住了:“小姐说什,什么?”啥玩意儿?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唐晚宁懒洋洋:“别人不是说了,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徐三娘:……
那是人家的客气话啊!咱们都已经这么叨扰了,怎么好再麻烦人家?
唐晚宁坐直:“不瞒你说,我现在很害怕,不吃点东西,心下不安定。”
徐三娘都愣住了,您这哪有害怕的样子?
可主子都发话了,她这个下人就得去要。
唐晚宁如自己所料,吃了一顿非常美味的宵夜,难以忘怀,并且决定承这个情,虽然事肯定是下人们办的,自己人小力微也帮不了赵琮太多,最多——明天帮你虐一下二皇子,让他丢个大脸!
吃完,唐晚宁把碗一放:“行了,睡觉吧。”
徐三娘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您还要睡?不是睡了一天才醒么!
第5章 殿下你看,这姑娘她又美又靓……
烛影轻摇,夜风微寒,棋盘上黑白子已经换了一局,两条大龙杀的你死我活,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殿下,饭菜已经给那位娇客送过去了,”老太监似乎习惯了,感受不到侵骨冷肃,微笑道,“保证精致可口,不丢您的脸。”
赵琮指尖夹着一枚黑子:“不必同我说。”
老太监有点愁:“唐姑娘体纤肤白,看起来甚是柔弱,这时要东西……恐是惊魂未定,怕的不行。”
‘啪’的一声,赵琮落子,没有说话。
老太监看了主子一眼,觉得这话圆的不好,又是柔弱又是害怕的,怎么吃得下东西?不合逻辑,他赶紧打补丁:“这姑娘家跟男人不一样,特别害怕的时候,是需要一些特殊方式给自己安全感的。”
“田公公。”
“是。”
赵琮视线移过来,狭长眸底似凝了冰霜,每一缕寒芒都是慑人杀气,他本意并无责怨,却能压的人不敢抬头:“不准再给本王推荐女子。”
田公公心中一凛:“是。”
他是真担心,殿下今年二十有五,别人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满地跑,淘气的上房揭瓦了,他的殿下身边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早年是各处打仗,耽误了,后来……宫里辛贵妃不做人,殿下自己也挑剔,谁都看不上,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娘?要不是殿下身边都是他在伺候,看的一清二楚,他都害怕殿下心灰意冷,断袖去了!
遂一有机会,他就想办法不显山不露水的在殿下面前提起谁谁家姑娘,以往就算了,殿下任何反应没有,表情特别冷漠,这次不一样,都愿意让人住到自己私宅来,唐姑娘能是一般人?殿下何时对别人这样照顾过!
老太监大着胆子,垂死挣扎:“可今晚经历了这么多事,唐姑娘一定非常不安,害怕的睡不着觉……”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呢,值守护卫过来禀告:“启禀太子,西偏院灯熄了。”
田公公:……
万万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
赵琮修长指尖转着白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老太监一眼:“害怕的睡不着觉?嗯?”
田公公强行挽尊:“许,许是累狠了。”
“啪”的一声,赵琮子落在棋盘:“唐明冽的女儿,怎会胆小如鼠。”
田公公:“那之前传闻……”
赵琮没说话,也不用他说话,田公公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定然是装的!
“唐家欺负人?连功臣孤女都敢下手?”
赵琮:“没给了赵衍,也挺好。”
田公公:“所以今日二皇子娶亲,要拜堂的原本是她?”
赵琮视线转回,眸底明透冷冽:“田公公,你老了。”
田公公就叹了口气:“唉……到底比不上年轻时候,殿下嫌弃老奴了。”
赵琮:“本王的意思是——你老了,装都装的不像了。”
田公公:……
没错,今晚的事,太子心里明镜似的,他当然也明镜似的,知道的一清二楚,山下在抓谁,请进宅子的到底是哪位姑娘……
“嗐,这不是没事耍个宝,凑个趣,也让殿下舒缓舒缓,谁成想殿下如此英明,老奴丢丑啦。”
“以后不必如此,本王早已习惯。”赵琮催动轮椅,伸手从桌上拿起茶盏,润口品茗。
田公公看着殿下放在轮椅上,虎口有茧指有浅疤的手,深深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方季武回来了。
赵琮看着未完的棋局:“比预期时间要早——有人助你?”
“可不是?”给殿下行过礼,方季武就抖着粗眉,兴奋开口,“唐姑娘可帮了属下大忙!”
赵琮眉梢微扬,没有说话。
田公公看着,心下一动,立刻催促:“唐姑娘竟然帮了你?可她不是在这里休息么?咱家可真是好奇,快,快同咱家讲讲!”
他还非常体贴的送上了一杯茶。
方季武接过,一口喝干,更有谈兴了:“之前不是闹了一场么?咱们没穿官服,又是大半夜的行动,把人给吓着了?”
田公公笑:“可不是,换了咱家,也会以为你是恶匪,不会给你开门的!”
方季武朝赵琮拱了拱手:“还是咱们殿下英明神武,有法可解,唐姑娘就没生气,临来前,给我透了个口风,说最好仔细搜查西角门附近……你猜怎的?不过去不知道,一过去吓一跳,那贼子就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