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知微的呼吸有些不稳,指甲几乎抠进肉里:“我说过,我和你们不是一家人。你们没有资格决定我的人生。”
凌母激动道:“我们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啊!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没就没了吗?”
“卧靠!”一直躲在墙角偷听的叶浩然再也忍不住,窜出来大吼:“你们能不能不那么无耻啊!人都被你们扔了现在还有脸反过来谈感情?你们配吗?!”
校长特想点头,但对面是金主,生生忍住了。
想了想,他还是说:“凌知微同学很优秀,参加竞赛也是为全市争光嘛……”
凌母皱眉道:“我们知语也可以为市争光啊,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校长:“……”
这对父母心里真的是没有AC数。
凌父锐利的眼神扫过门口的人:“你这个学生怎么回事?!是不是凌知微让你来捣乱的!”
叶浩然:“你有病吧?!什么破事都要往人身上扣?人都和你们没关系了还来我们凌哥跟前蹦跶?”
凌母劝下还要发作的凌父,又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凌知微,轻声道:“知微,你是在和我们怄气吗?是想回家吗?妈妈知道了,只要你退出,我们今天就回家,只要你愿意答应这一件小事,之前的一切我们都可以不再计较,好不好?”
叶浩然被凌母的脑回路震住,一时忘了帮腔。
“哈,”凌知微轻笑一声道:“搞清楚一点,是我不和你们计较,别特么上赶着恶心人。”
凌父:“凌知微!你再说一遍?!”
凌母看上去很受伤:“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凌知微抬起头,看着凌母那双带着失望的眼睛,心口的刺痛向四肢蔓延。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酥麻一片。
父母的爱是什么样的?
凌知微死了又活,却仍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她上辈子独身一人时对父母的一切美好憧憬,都在被认回家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可母女连心,父子天性。
父母对孩子的爱不该是需要等价交换的。
——更何况现在根本不等价。
‘凌知微’在这个家生活了十七年,也被忽视冷落了十七年。
她为得到父母的认可与关心,努力了整整十七年。
直到她消失了,也没能实现卑微的愿望。
现在,她最爱的妈妈就站在对面,轻描淡写将她十七年的努力扁得分文不值,仅仅是为了凌知语能开心。
仿佛一条人命,只是用来衬托他们宝贝无关紧要的存在。
在这群人眼里,她们是货物,是道具,是那么廉价。
凌知微问系统:“他们现在的思维,有被凌知语影响吗?”
系统停顿了一下,才报告:“…曾经有,根据最新监测显示,凌知语的能力等级已经跌下三级权限,无法长时间持续影响一个人的情绪。”
“知微…别太难过……”
所以现在是真情实意了。
他们是真的很爱凌知语,爱到可以无条件无底线地信任她,爱到…可以毫无愧疚,随随便便将另一个人打入地狱。
凌知微表情冷淡,眼框却微微泛红,这点变化在极白的皮肤上特别刺眼。
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尾息是颤抖的。
她能感受到指甲已经刺破皮肤,黏腻的液体在手心肆意流淌。
凌知微将手揣进校服口袋,转而捏住内衬,让内衬将手上的液体吸干。
叶浩然看到这一动作,顿时觉得大事不妙,他抖着嗓子道:“凌哥,别冲动!不值得啊!”
凌父凌母被她脸上因为极力克制而变得有些可怖的表情吓住。
凌母靠她最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道:“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要为你的恩施感恩戴德?”凌知微扬起下巴,眼神嘲弄:“你们妄想用我的人生来换凌知语的快乐,谁给你们的权力?”
叶浩然心中憋闷,正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到后头的光线被挡住。
回头一看,惊喜得刚想出声,就被人制止。
办公室内所有人背对房门,没人注意到这一变化。
凌母:“你也是我们的女儿啊!这件事情我……”
“我不是,”凌知微逼近一步,死死盯着凌母的眼睛:“从我十七岁生日那天,你们告诉我除户转学的信息开始,从我自金立大桥一跃而下那一刻起,从你们将我的户口归还于我那一刻起,我和二位就没有关系了,请不要道德绑架我,我不、接、受。”
她说的是事实,他们的女儿已经死了。
她可以勉强保持理智诉说一切,只是因为她不是当事人而已。
家丑被当众揭开,凌父恼羞成怒,上前扬起手臂:“你再给我胡说八道!”
“住手啊——!”
叶浩然正要冲上前,就见凌父的手在半空猛然刹住,下面是只离他一寸远的刀刃。
凌知微举着裁纸刀,冷然道:“我建议您三思而后行,不然后果自负。”
凌父后怕地收回手,惊怒道:“你信不信我报警?你这是故意伤人!”
叶浩然:“我呸!我们这是正当防卫!”
凌知微将刀刃缩回,没有理会他,平静地说:“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我不被你们关注是因为我不够优秀,还不够努力。所以我拼命去学,去拿奖,然后捧到你们面前,希望你们能看我一眼。然后摸摸我的头,对我说一句:‘你真棒。’”
凌母一怔:“知…知微?”
“可是从来没有,”凌知微说:“你们甚至连我的家长会都没有出席过。长大后我又觉得,或许每个家庭都有不同的相处方式呢?我欺骗自己说,你们是爱我的。直到你们的宝贝——凌知语回来后——我失去了自欺欺人的资格。”
她垂下眼道:“你们为迎接她的到来,精心准备着属于她的衣食住行,她的房间我偷偷看过,很漂亮,什么都有。而我房间的书桌,是自己用纸箱搭起来的。”
凌母矢口否认:“没有,不是这样——你可以和我们说啊!”
“她考倒数,你们心疼她的努力不得回报。我考第一,你们却觉得是我夺走了她的成绩。”
凌知微一字一句慢慢道:“她说无法适应学校,她哭着告诉你们我在学校孤立她,所以你们骂我野种畜生,然后带着她出门散心。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去查验事情的真实性,她说的话永远为真。”
凌知微慢慢吸了一口气,扬起头,将记忆里的片段挑出来说:“而那个时候,零下十度,我被人锁在厕所浇了一桶冰水,晚上高烧到40度,我只能硬撑着熬过去。
“手被人打到骨裂,无法考试,成绩下降,我是活该,我罪有应得。我在光荣榜上的照片被人划烂,被人拎着头发往墙上砸,被所有人孤立,是我的报应。”
凌母不断摇头:“你在说谎,知语不是这样说的!明明是你——你想引起我们的注意是不是?”
凌知微加大音量道:“她的生日,你们精心准备礼物,陪她唱生日歌,一起切蛋糕。这是我记事以来梦里才敢想的场景!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被人锁在寝室!你们不闻不问。好不容易逃回家,却被你们通知,我没有家了。”
“然后我十七年来第一次和你们哭闹,撕心裂肺的换来什么?”凌知微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扯起嘴角:“是十个耳光啊,这是我盼了十七年才得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说到这,她转向凌父,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你当我是什么?凌知语的玩具?”
凌父面红耳赤,不知是臊的还是气的:“你还嫌不够丢人吗?!赶紧给我闭嘴!!”
校长默默垂下头,仿佛不再去看当前的场景能让他好受一些,却再提不起想挖人的心思。
叶浩然眼睛范红,心中一阵酸楚,他死死握住拳头,咬着牙,憋着气,强行克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然后我就去死了,”凌知微耸肩,轻描淡写道:“可惜我命硬,没死成,被救了。”
“帮我问问凌知语,她是不是很失望啊?”凌知微往旁边走了两步,俯视比她矮些的凌母:
“从那以后我醒了,我发誓我要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努力,所以我重新站起来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大努力吗?”
凌母:“我……”
“你当然不知道,”凌知微冷冰冰看着她:“因为我的努力,在你们眼里比粪土还廉价,所以你们视若无睹。而凌知语口头的努力,哪怕是假的,在你们这也贵如黄金。”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却为换她的开心,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理所当然剥夺我的人生?我凭什么答应你们,去牺牲自己,讨好她?”
凌母挣扎着否认:“不,这不是一个概念,你不知道小语她……”
“如果我可以选择,”
凌知微舔了舔嘴唇,讥讽一笑,声音沙哑:“我宁愿我这辈子无父无母,至少我还可以对父母抱有美好的幻想,至少我想象中的父母,不会是你们这种不遗余力想毁掉我人生的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