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总是否认，可她看得出来，只有嘉嫔的事情能让他心神混乱。
也只有提到嘉嫔的时候，他眼睛里不是只有木然的坚韧，多了一丝星星闪闪的光芒。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得到了。
既然凌楚墨不拦着嘉嫔，那她现在也心无疑虑了。
嘉嫔看人的眼光一直不错，要不然也不会在茫茫后宫中找到她做闺蜜。
虽然是指定了星级等级，但是店里还是座无虚席，排队的队伍都排到了门外去。
丁掌柜抹着脑门上的汗跟宋萤玥解释道：“并非是不想做二星级以下顾客的生意，实在是已经超负荷了。”
“我知道了。”宋萤玥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在说要扩大店面，挥手道，“我会思考这件事的，你先去忙吧。”
带着林一绕到了后厨，后厨几个丫头穿着白色的围裙，忙得热火朝天，瞧见宋萤玥，一个个喜逐颜开地要给她行礼。
虽然这日子忙了点，但是现在她们一个个出门都有面子，都是锦安阁的大厨，口袋里也有了钱。
至于那些想挖墙根的人？就不说娘娘背后是皇家，就是现在的优厚待遇，她们都不可能叛变。
笼屉里刚蒸出来的青团散发着热气，圆圆滚滚的青绿色团子看上去就软糯可口。
“这是嘉嫔最喜欢的薄荷青团。”宋萤玥装了整整一盒递到林一的手里。
“娘娘这是？”林一的表情困惑，始终不敢伸手去接。
宋萤玥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去送给她啊！木头脑袋！”
林一断然摇头：“臣奉命保护娘娘，不敢离开半步。”
木头就是木头，不开窍不说，还不知道变通。宋萤玥似乎看到了嘉嫔未来还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你去帮我送给她，这是我的命令。”不由分说，宋萤玥把薄荷青团塞到他的手里，“我就一直在店里，你快去快回不就行了？京都是天子脚下，我又不乱跑，还能出什么事儿？”
“这……”林一的脸上满是迟疑。
“你不送就算了，过几日就要去西河行宫了，那边可没有这么方便，嘉嫔也要跟着去，这一去两三个月，怕是这段时间她都吃不到薄荷青团了。”宋萤玥假装惋惜地叹了口气，“上次她还跟我说想念这个，想到晚上都睡不着觉……”
“臣快去快回，娘娘还请在店里稍等。”
宋萤玥一句话未毕，林一的身影噌的一下就没了影子。
宋萤玥轻笑出声，这木头，还真不是个完全实心的木头。
丁掌柜忙得没有时间招呼宋萤玥，干脆给了她账本，让她一个人到处看看。
宋萤玥站在二楼的走廊，看着人来人往的客流，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欣慰的微笑。
既然这么受欢迎，而且钱也赚了不少了，也可以盘算盘算躲开几家连锁店的事情了。
虽然没能溜出宫，但是也可以先把开连锁店的梦想实现，也算是人生目标实现了一半。
二楼尽头的包厢门咯吱一声打开，宋萤玥抬头看去，骤然愣住。
那人一身白衣儒服，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轻袍缓带，步伐不疾不徐。
那人也注意到宋萤玥，脚步上前来，惊异道：“荣嫔娘娘？”
“臣妾见过敬王。”人影嘈乱，宋萤玥只得压低了声音，点头为礼。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敬王，要是知道会遇见他，打死她也不会选择今天来巡查店铺。
奈何遇都遇见了，总不好转身就走，宋萤玥只好硬着头皮寒暄道：“想不到敬王也喜欢糕点这种小玩意儿。”
“内人喜欢。”敬王低头看见她手上的账本，似是明白了什么：“原来这竟然是娘娘的产业，原是本王没有想到的，”
他这一句话让宋萤玥脑子打结。完全没听到他后半句话，还在想他的前半句话。
内人？敬王的确已经娶妻，娶的是江省当地乡绅家的小姐。
但是，没听说他回京把内人带回来了啊！敬王妃应当还在江省的敬王府邸呢。
宋萤玥下意识问道：“敬王妃不是在江省吗？若是来了京都，臣妾还想见见呢。”
“是来了京都。”敬王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娘娘今日就去见见内人吧。”
她就是假寒暄，他居然真邀请。
宋萤玥吓得脑门上都要有汗了，她哪儿敢跟着这个危险人物到处乱跑。
“不了不了，我近日出来得匆忙，空手上门总不好……”
敬王忽然逼近一步：“内人想必不介意的。”
他的语气不善，宋萤玥顿时怂了，也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非要让林一回去？这下好了，坑到自己了。
“还是不了……”
宋萤玥一句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敬王抓住了胳膊，挣扎不得。而且不知为何，她想厉声呼喊，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娘娘莫要惊慌，本王只是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的话语一落，宋萤玥就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身体恍若凌空一般不受控制，唯独抓着她的胳膊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力，让她丝毫不得挣扎松动。
刚觉得脚步落在实处，宋萤玥飞速甩开他的手，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绑架后妃可是重罪！”
说着，她不忘环视四周，这里明显不是锦安阁店铺之内。光线昏暗，萦绕在鼻尖的还有淡淡的血腥腐烂之气。
“娘娘不是要见内人吗？内人就在这里，本王带娘娘来，也是想拜托娘娘，想办法搭救内人。”
敬王的目光黯然，移开挡着宋萤玥的视线的身子。
这是一处牢狱之内，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件牢房之外。昏暗的光线之下，看不清牢房内的全景。
宋萤玥只看见那监牢之内有一道身影侧卧在建议的床榻之上，破残的红衣垂在床脚，身陷囹圄，仍可看出那道身影的玲珑春光。
“王爷这就太看重臣妾了，臣妾不过小小嫔妃，怎么有资格搭救重犯？”
虽不知这是哪儿，但看这周遭环境，就猜得出这是监牢，而且这牢房栏杆都是钢浇铁铸，并非是一般的牢房。
似是听到他们的声音，那笼子里的红衣身影站起身，一下子扑在监牢的栏杆之上，黝黑色的钢铸栏杆把她葱白色的手臂撞出了一道红痕，她却浑然不觉。
那红衣的女子望着宋萤玥，纤长的睫羽上挂着水雾：“姐姐……姐姐……是你吗？”
“小叶？”宋萤玥的喉咙隐隐发干，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认得眼前的女子，宋秋叶——这名字还是原身给她取的。
那年秋天叶落之时，外出的宋知县带回来一个穿着橙红色裙子的小姑娘，那是他捡回来的孤女。
这孤女做了宋知县的养女，宋萤玥的妹妹，只可惜在宋萤玥被送到京都的前一年，宋秋叶因病过世了。
宋萤玥双腿一软，往后退了三步，背靠着身后冰凉的墙砖才稳住了身子。
她胸膛里扑通扑通的声音清晰可闻，有个声音在说，她被敬王利用了，她被敬王骗了。小叶不可能还活着。
却还有个声音在心里说，那是她的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她必须要救她。
“姐姐，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宋秋叶想从栅栏之间伸出手，却被栅栏上流转着的光芒刺伤，尖叫一声，朝后倒去。
宋萤玥真真切切看见，她倒下的时候，发丝凌乱，发间探出一双红色的毛茸茸的狐耳。那蓬松的尾巴从身后护住了她倒在地上的身子。
那殷红色的绒羽哪怕是在肮脏黑暗的监牢里依然闪耀发光，夺人眼球，如同曜日一般，让宋萤玥移不开视线。
她骤然想起那只在敬王府被肃王抓回来的狐狸，那个时候也正是这只狐狸让她差点陷入幻境。
宋萤玥咬了咬舌尖，使自己的神志保持清醒。
凌楚墨那声清冽之中带着温柔的声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乖乖听话，别看她的眼睛！”
宋萤玥下定了决心一般，骤然转过头，把目光落在了牢狱之内的漆黑墙砖之上。
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只擅长迷惑人心的狐妖，她所说的都当不得真。
“娘娘没看错，小叶是个妖怪，是只狐妖。”敬王回过头来，满目凄怆，“或许她和我们并非同类，她小时候可能骗过你，但也只是为了活下去。”
“那你呢？”宋萤玥咬紧了牙关，才觉得那在脑子里一直叫嚣着要救妹妹的声音稍微淡去，“敬王殿下真的是敬王殿下吗？是不是也是妖怪？我曾在小时候见过您，可不曾听说过有人类会十年不老。”
宋萤玥也搞不懂自己何来的勇气。
她明知这个时候林一不在，而且一时半会可能不会回来，没有人能保护她。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激怒敬王并不是明智之举。
但是她心里无比渴望知道真相。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宋知县和敬王的关系，想知道为什么敬王对那些往事了熟于心。
从心底里，她不愿意相信，她是和凌楚墨、嘉嫔、庆贵妃，还有小团子……是站在对立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