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放心,丽妃妹妹那儿,臣妾会照顾好的。”庆贵妃上前帮他把肩头的衣褶理平,满目的如水温柔,“皇上自己也要一路小心保重。”
只是一句临别的寒暄,庆贵妃说得那么郑重其事,仿佛出了宫门就是会遇到危险一般。
更让宋萤玥咯噔一下,又瞟了一眼那个明显异样的马车……这辆马车实在是整个车队里唯一奇怪的东西了。
宋萤玥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衣角,这就是古代的所谓的世家大族的正妻应该有的气度?
不仅要放任老公带着小妾出去玩,还要帮忙照顾在家里怀孕的小妾。
宋萤玥自认为她是肯定做不到这么豁达大度的。
庆贵妃召宋萤玥和嘉嫔到身边,牵着她们的手叮嘱道:“荣嫔和嘉嫔一起跟着去,本宫也放心。”
说完,特意揉了揉嘉嫔的脑袋:“尤其是你,可别再那么性子跳脱了,这可是正经的大事。”
嘉嫔显然也是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这句话,骤然来了精神:“贵妃娘娘放心,我一定服从纪律,一定乖乖听话,一定争取帮得上忙,不拖后腿。”
宋萤玥有点懵了,这怎么好像所有人都有任务,就她是个闲人来着。
嘉嫔话语一落,宋萤玥也下意识跟着表决心:“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尽心竭力。”
“走啦走啦,一个个啰啰嗦嗦的。”肃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恰好打断了这群人打哑谜一般的依依惜别。
旁边的内侍适时候赶过来躬身道:“时候到了,请皇上和各位主子上车吧。”
宋萤玥终于脱离了这个天知地知别人都知,就她自己不知的环境。拉着绿茵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马车。
正在郁闷之时,凌楚墨回头道:“荣嫔与孤共乘,绿茵去后面的宫女马车里一起吧。”
共乘?宋萤玥下意识应了声:“好。”
却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简直想给自己两耳光。
说什么好?去钻到嘉嫔的车里斗地主不好吗?拉着绿茵唠嗑打滚不好吗?非要去圣驾里受罪一般地遵守规矩……
她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这狗皇上的话,她怎么说听就听,一点警惕心都没了?
奈何这话都已经说出来了,而且本来就是圣旨,她也没有违反的余地。
宋萤玥只好不满地嘟着嘴乖乖跟在他后面上了车。
宽敞的车厢中央摆了张矮桌,桌子上层层叠叠摞着奏章公文,桌架设置了一个凹槽,凹槽里面放着镂空的香炉,悠悠清冷的雪松香味在车厢里袅袅扩散。
桌子上固定着罩着琉璃灯罩的灯烛,天色尚晚,亮色的烛火把马车里的角角落落都照得通亮。
凌楚墨坐定在矮桌后面就开始处理公文,宋萤玥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上次那么尴尬。
想到上次摔到他怀里的经历,宋萤玥顿时有点心虚,这种也太让人误以为她是在投怀送抱地争宠了……不动声色地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半个身位。
饶是如此,在车厢里的距离终究是有限的,只要抬起头就对上他的侧脸。
他虽然平日里是个有些冷冰冰的人,但是车厢内摇曳的烛火笼在他的脸上,似彩墨一般一笔勾勒出起伏有致的轮廓。浓密的睫羽之下,深邃幽深的目光落在奏章文字之上,似乎是眼前的奏章
哪怕是坐在车里,她心里也嘀嘀咕咕,心绪百转千回地不安静。
凌楚墨有些无奈,不由得从奏章之中蹙眉抬起头来:“安静点,别吵。”
宋萤玥:“……?”我这不是挺乖的吗?我一直乖乖坐在这儿,什么都没干啊!
默了片刻,宋萤玥还是乖乖回了句:“臣妾遵旨。”
不能和上级顶嘴,这是金规铁律,只是回复的这句话里明显能听出说不尽的委屈。
凌楚墨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又忘了,这是因为那道灵识的原因,所以他能感受到她心里的一些情绪,并不是她在吵。
似乎有点错怪她了,总不能反悔说不怪她,是因为他的心不够安静,所以才被她的想法吵到了吧……略尴尬地低下头,继续批复手里的奏折。
事实也证明,真的不是宋萤玥太吵。
那抹似有似无的感应只是隐隐约约,也会随着时间和距离逐渐削弱。
就算是身处一室之内,如果不是刻意感知,应当没什么感觉。
他略微沉了沉心,不再主动去探知她的心绪。
果然,那隐隐约约的联系彻底切断了。只要他不刻意,就不会再感知到她的心情。
“若是无聊的话,车里有书,还有笔墨纸砚,可以自取。”他说完这句话,继续看手里的奏章。
宋萤玥的确待得无聊,从书堆里随意抽了一本来看。满篇都是认识的字,但是凑在一起,就怎么都看不懂……依稀辨认出似乎是本兵书。
又换了一本,第一句话就是圣贤之道……
彻底放弃了看书念头。这种书怎么适合旅途休闲?宋萤玥撇了撇嘴,还以为会有话本什么的。
干脆抽了张宣纸,在另一侧的矮桌上描描画画起来。
辘辘车马声缓缓停住,车外的人开门进来回禀道:“皇上,前面的路被吹断了的树枝挡住了,正在清理,可能要稍等片刻。”
凌楚墨抬头,才发现本来乖乖坐在一边的宋萤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难怪这会儿格外安静。
车子里垫了软软的棉垫玉席,她半个身子靠在棉垫上,又似乎怕摔倒一般,两只手还稳稳当当撑着车壁。
一张宣纸压在她的裙摆之下,只露出一角的墨痕。
做了个压低声音的手势,让内侍退出去。
凌楚墨徐徐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寻了个靠枕放在她的身侧,免得她一个不谨慎栽到车壁上。
手指轻轻捏住宣纸的一角,把宣纸抽了出来。
那是张侧颜的肖像图,画中人的如瀑黑发顺着肩头垂下,垂眸看着手中的书本,一手执笔,衣决飘然,笔尖落在书本之上。
凌楚墨一愣,她的画技真的算不上高超,画中人的五官含糊不清还有些变形。但是这就是他刚才的动作,她画的是他。
他把画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嘴角噙着笑意下了车。
此地距离西河行宫已经不远,遥遥眺望,便可看到西河行宫背靠的青莲山,山峰层峦叠翠,峰顶掩映在飘渺不定的浮云之中。
今日的风光似乎比春日的嫩绿漫漫,比秋日的半山红霞,比冬日的冰山皑皑都要好看。
拦了路的不只是树枝,还有一滩滩的污泥杂物。
清理起来霎是费事,干脆在路边的浓荫之下搭了凉棚暂时休息。
“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宋萤玥从车上探出头来,满意地赞叹了一声。
她睡醒了就发现车里人都没了,一探头就看见这美丽的风光,心情都好了几分。
怎么说穿越这一遭也公费旅游了好几趟,这样好的山水景致在她那个时代已经是很少见了。
伸到面前的手指骨分明,指节修长圆润。宋萤玥扶了这只手跳下来才发现站在面前的正是凌楚墨。
身后的宫人内侍之中响起浅浅的倒吸凉气的声音,宋萤玥心里咯噔一下,完蛋,又被误会了。皇上亲自扶她下车,这宠妃之名坐实了,甩都甩不掉。
但她真的就是习惯性动作……没有警惕一下而已……
都到这程度了,宋萤玥逐渐不在乎了:“皇上,到了行宫了吗?怎么停下了?”
凌楚墨淡淡道:“风吹断的树枝挡了路,侍卫正在清理。”
宋萤玥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都是上天给的意外,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吧。”
“已经有三天时间没有下雨了。”凌楚墨语气随意散漫,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丢到内侍的手上,“先帮孤收好了,上好的冰种翡翠,可别摔了。”
这一句话就让宋萤玥明白了,这仿佛是个陷阱。
吓得浑身哆嗦一下,她这才来得及问:“您是说……有陷阱?”
怂怂地环顾四周,青山绿水,一片祥和,然而心里逐渐出现危险的预警,宋萤玥扯了扯他的袖子:“那要不臣妾先去马车里躲着?总感觉有点危险……”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道锐利的锋芒劈向身旁的马车。
圣驾的车壁都有夹层,用铜水浇铸,坚硬牢固,可以阻挡弓箭利器。
然而在这道锋芒之下,却薄弱得仿佛一张宣纸,轻轻一撕,就碎成了两半。
宋萤玥都呆住了,怎么都冲她来?她就是个咸鱼,只想好好活着,这就差两步就没命了啊……
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把她的手掌握在掌心里,宋萤玥只听到耳畔传来凌楚墨的声音:“哪儿都别去,乖乖跟着孤,别乱跑。”
宋萤玥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被那只手牵着后退三步之后,终于被松开。也差不多是同时,腰间攀上一只手臂,牢牢地把她护在怀里。
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宋萤玥只听得到自己急剧的喘息声,还有近在耳畔的砰砰心跳。
他的侧颜近在眼前,眉目之间都是认真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