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转去眸光,白净修长而骨节匀称的手握着玉箸捻起一小块鱼肉放入碗中,竟有点像提笔落字。教人赏心悦目。
“主子,我也想吃鱼。”小饺子突然嚷。
卫明枝拿筷子尾在桌上“笃笃”几点:“我都带你吃过多少回鱼了?这一回让一让新来的都不成么?”
小饺子羞愧地垂下头:“那就,让吧。”扒拉几口莲花鸭,慢反应地回过味来,“主子先前说不想看见的人,不会就是江公子吧?”
“是啊。”
“可奴才觉着,江公子挺好的。”
卫明枝边转筷子边问:“他哪里好?”
“样貌、家室、本事,样样都好。”小饺子给她数,“京城里喜欢江公子的姑娘可多了,就算是……宫里,也有。”
卫明枝觉得小饺子可能知道点宫女太监里的秘辛,但她没太大兴趣,反倒顺着这话给他揪出缺点:“那不就是了,招蜂引蝶。”
小饺子被一语噎住,半晌才讷讷道:“也是,江公子若要配主子,还差了些。”
“这话又错了,这种事情不在于他配不配,而在于我。”她指指自己,眼角余稍瞥了眼用膳的无词,“若我喜欢,纵然那人是个太监也没什么。”
“咳咳咳咳!”
小饺子冷不防被呛到,猛咳几声才惊魂未定地坐稳没让自己滑下椅子,看着她,眼里的惊吓几乎要溢出来。
卫明枝给他定心:“放心,你很安全的。”一顿,“况且我也知道你心里藏的人是谁。”
小饺子脸色由白转红:“主子莫要胡说!”
胡说?这还真没有。盼夏与小饺子几乎是自幼伴她长大的,互相都十分了解,这二人一点点的小转变很难逃过她的眼睛。
不过小饺子不愿多说,她自然也不会咄咄逼人。
用过膳后出门,倒再没碰见江元征,也不知他是仍在十里飘香还是早已离开。
马车辘辘驶离酒楼。
车厢里,卫明枝一手抵着下巴,眼睛透过卷帘车窗看着外头街道形形色色的人事物,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头。
她在思考一个很令人为难的问题——如何寻到江崇与镇北侯秘密往来且准备谋反的证据。
凭她现在手里这点薄弱的根基,想要揪出深潭之下的秘密简直无异于蜉蝣撼树,可要她直接缩在后方只出言提醒又实在心有不甘。
“无词。”
“嗯。”
她回眸看他,“如果要让现在的你去扳倒敬事房大总管,你会怎么办?”
无词眸中浮现几丝惊诧,很快掩去,答道:“借刀杀人,或者收买邻近宫里的下人盯着他挑错处。”
借刀杀人,可江崇在朝中的势力实在厉害,前世父皇有意提拔无词坐上内卫督主的位子恐怕也是存了与之分权的心思,但现在的无词还没能做到这步,放眼朝野怕是找不出第二柄如同前世的无词一样锋利的刀。
至于第二条……
“为何不干脆一点,收买他的心腹?”
“大总管居高位已久,心腹必定经过层层筛选,甚至于敬事房也成了他手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若非十成把握,贸然收买他的心腹只会让自身遭受反噬。”
卫明枝只觉得脑海中一层层茫然被逐缕拨开,又问:“那你觉得,这京城之中消息最灵通、又最能为人所用者是谁?”
“行乞者。”他眸色深沉,“不单是京城,这天底下所有的地方,行乞者都是消息最通达且最容易被收买的。”
第8章 计策
马车在路过一个窄小巷口的时候被卫明枝叫停了下来。
她领着无词走下马车,嘱咐好小饺子原地等候后,径直行进巷道,走向一个衣衫破烂、眼睛却迥然有神的污脏乞儿。
在乞儿的注视下,她缓缓蹲下,从袖中掏出一枚碎银放到乞儿跟前尚有缺角的陶碗里,“你可还有其他伙伴?”
乞儿眨眨眼睛,一脸警惕。
她继续道:“我想与你做一笔大买卖。”
这话乞儿似是听懂了的,只见他稍一思索,便捧着陶碗原地站起,而后朝巷道更深处走去。走两步发觉不对,他这才回身瞧着卫明枝二人,嘴唇微张,却没发出声音,只是抬手给他们指了指路。
是要他们跟上的意思。
巷道七拐八绕走尽后,出现了一株像是有百年树龄的粗壮榕树,榕树后藏着一扇破烂简朴的小木门——
这是一座被废置已久的院落,石砖墙或高或低,缺陷处被人用木板瓦片之物填补了上去,堪堪可避风雨。
小乞儿推门进去。
卫明枝二人紧随其后。
院内却不似外头看着一般荒凉,几排晾衣架上挂满了用料粗陋、磨损过度的衣物,大小都有。院子角落的石头上,甚至还坐着两个互相编花绳玩儿的女幼童。
乞儿把他们带到主屋内,屋里只半卧着一个脸色蜡黄、须发花白的花甲老人。老人双目浑浊不已,似是皆盲。
听得几人进门的动静,老人卧在床榻上也没动,只是扭头朝几人站立处“望”来:“十七,你带了什么人回来?”
领路的乞儿取出陶碗里的碎银塞到榻上老人的手里,还用手指在他的手心比划了下什么。
老人会意后挥手屏退乞儿,手里摩挲着那一枚碎银,语调缓缓地问:“两位客人不知想做一笔什么买卖?”
“你这院子里有多少人?”卫明枝不答反问。
老人笑了声,莫明道:“这得看要做的是一笔什么生意了。若是单小生意,小老儿这大杂院便有十几二十几人;若是单大生意么……百千号人也是有的。”
“怎么人数还能变?”
“贵人您有所不知,在这京城中,所有叫花都是明里暗里有往来的。只算住在小老儿这大杂院里的小叫花,或许只有十几二十几人,可要是银钱足够么,整个京城的叫花小老儿都能给您找来。”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
卫明枝心头涌上些喜意,与他交底:“我要你做的事情说难也不难,你们只需时刻盯着将军府的动静,尤其盯紧江崇与江元征,这二人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每日与我汇报。”
老人手上摩挲碎银的动作停顿,眉头稍拧起:“客人是官家人?”
卫明枝挑眉:“你们做买卖还分官家与不官家?”
“这倒不是。”老人把碎银搁在床头,“只是有些奇怪,在贵人之前,从没有官家人来寻过此处。”
卫明枝心想也是,若非无词提醒,她怕是也不会想到这层、做此打算。
老人又道:“只是政事诡谲凶险,若是风向不对,贵人也莫怪小老儿断腕自保。”
“你们做事只管小心些,这是笔长久买卖,不在朝夕。”卫明枝说着解下腰间锦囊,朝前一抛,精准地抛到了榻上老人的手边,“倘若真被发现,那江崇也奈何不了我,不过只会行事更加谨慎罢了。”
老人取过锦囊掂了掂,露出满意表情:“如此,还请贵人静候佳音。”
从大杂院出来,卫明枝闷头走了好一会儿,忽然转身回望一直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的无词。
“听你也听完了,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无词瞧着她,狭长秀美的黑眸里一片幽邃,许久,才终于问出这些日子一直在他心中困惑不散的问题:“殿下,为何如此信任我?”
问的居然不是她为什么要盯着江崇?
虽然问题与卫明枝所想的大相径庭,但她还是好耐心地回答:“因为一个梦。”
“梦?”尾音略上挑。他往常都一派镇定瞧不出情绪,这样的语气真是罕见极了。
“无词,我做梦很灵的。”
她说完这一句,回身继续慢慢地走,嘴巴却没停:“我梦见江崇与镇北侯勾结谋反,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我猜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这么相信自己的梦。其实你不知道,我在救你之前就已经在梦里见过你了,救你信任你也是因为梦里的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如果感情的伤害不算的话。她在心里补充。
无词随她徐行良久,语气不明地道:“那只是一个梦。”
“是,确实民间传说里也有这种怪事,但你不要以为我只相信梦,我也做过很完全的考虑的。”她开始讲道理,“如果你真是梦里的人,那么你知道我的秘密也不会伤害我;而如果你不是,那只能证明我的梦并不准,也就谈不上秘密了,那你更没道理为此伤害我。”
从前世政乱里醒来已经这么多日,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她早已分辨不清。所做这一切的努力不过是为了不留遗憾。
无词似乎是被她说服了,直到回宫也不曾再吭声。
这夜,卫明枝做了一个噩梦。
她又梦到了前世火烧连营、箭雨滔天的惨像。
无权无势的太监宫女们如惊弓之鸟一样裹着行囊四散奔逃,忠臣在大殿自缢,铁骑高扬反旗踏破皇城宫门,蹄下血流成河、尸山火海。
父皇本就孱弱的身子骨更加不堪重负,神智清明时只晓得怒骂“逆贼”;母妃望着她的眼神哀戚不尽,还在悲叹“我儿年幼”;平乱而出之人无不是一身负伤,恨声“兵权遭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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