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你不许摘下来。”卫明枝抿着笑,极力按压下心头一瞬间蹦出来的想法,见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又补充道,“见着人了才能取下来。”
无词到底还是没逆着她的意思。
卫明枝这时又迈开步子漫无目的地走,这回她把无词拉在身侧,所以一路都有很多话。
“你可数过你现在欠我几朵花儿了?”
无词答道:“四朵。”
她点点头:“往后你要还,必定不能还我摘过的,你要自己想。”
“唔,记下了。”
“还有,我喜欢颜色艳一点的花儿。”
……
正走着,眼前的樱树林里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两道人影。
卫明枝走近些定睛一看,居然是容小世子和另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姑娘,她连忙把嘴巴紧紧闭上,并且回头示意无词也不许再说话。
无词颔首的同时,把耳后夹着的一枝花给取了下来、握在手里。
卫明枝好奇心作祟,想再走近些听听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又觉得偷听人说话不很礼貌,犹豫再三之下只好立在原地,仔细地观察起不远处的情况来。
容小世子正挠着头一副很苦恼的模样,而他面前的那个女子则生得人高马大、英气飒爽,面上表情却仿佛很坚定。
两个人嘴唇一张一合,片刻之后似是结束了谈话,那女子眉间失落颓丧地转身离开。
卫明枝憋得不行,见此情状总算能上前去问个究竟。
容小世子被她忽然的拍肩吓得不行,连蹦带跳地往后缩了好几步才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喘出气来:“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
卫明枝指指脚下:“这儿是草地,走路当然没声。”说着挑眉望他,“倒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害怕的样子?方才那女子是谁?你同她说什么了?”
“你都看见了?”
“是呀。”
容小世子把捂着心口的手放下来,叹了口气:“她就是我先前同你说的那个,茶铺老板的女儿。”
卫明枝兴味盎然:“难不成她今日是特地来找你表露心意的?”
“算,是吧。”容小世子道,“我方才同她又好好地说了一遍,还把利害关系都与她说清楚了,她也答应往后不会再给我添麻烦。”
“这样就好。”
卫明枝稍稍安静顷刻,又问:“你就不打算去喜欢一个姑娘试试?”
容小世子顺嘴反驳:“姑娘哪有银子好玩儿?”
“姑娘当然不好玩!”她甫一出口觉得此言不对,立即改道,“姑娘才不是用来玩的。”
“……行吧,你有道理。”
卫明枝方才顺心,继续未尽的话:“只是我看京城里如你一般年纪的小公子,好似家中父母都在给相看亲事了。”
容小世子闻言愁眉苦脸地,又闻她问:“我外祖没给你相看?”
他立即就要拉人共沉沦:“圣上也没给你相看?”
此问一出周遭的空气都仿似变冷了稍许。容小世子心大地搓了搓手臂,还疑惑:“我怎么记着今早的天儿不是这样的呀?”
卫明枝不欲再和他互相伤害了,挥挥手同他道个别,带着无词走远。
不过容小世子那个问题,最近的答案是“没有”——先前姝美人有孕一事把春猎生生打断,未过多久又揭出了更大的祸事,圣上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也当然没有闲心再同公主们相看什么驸马了。
四五月,卫京城的天儿逐渐变得热了起来,卫明枝已然除下罗裳和薄外衣,换上一身轻巧似云霞的纱裙。
这两个月里,她上学堂也不再时时走神,加之拥有重来的记忆和无词在侧偶尔的指点,因此学业进步飞速,竟早了前世将近两年的时间结束课业。
朝堂内的局势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本气焰大盛的五皇子党被逐步冷落,而太子却重新得到了圣上的青睐和重用——
六月中旬,圣上西行避暑之际,将朝事全权交由太子打理,从旁协助的大臣除了雷打不动的江崇大将军外,还被圣上塞进来几个与其政见不同的老臣;至于五皇子,则是只能赋闲在府中吟诗作画了。
卫明枝和卫明琅这一年被卫皇带在了避暑的队伍里。
这是个叫人不怎么高兴的消息。
有了上一回春猎的前车之鉴,卫明枝很有理由怀疑:她父皇在暂时将京城那一摊子烂事搁置下后,会把今年的避暑之行走成前几月春猎的样子。
料想卫明琅也会和她一样不高兴,因为这一次江元征并没有随行避暑。
十八那日,在彻底交付好朝中事宜、布好暗罗密网后,圣上前往八百里外的避暑山庄的行程随即被提上来。
卫明枝离京前夜,还特地把几个月前那小神医送她的药囊给佩戴在了身上,心想这天儿愈发热起来,在外头住宿蚊虫必定少不了,这药囊一股子药味,说不得还能用它来驱赶蛇虫鼠蚁。
翌日出行时,卫明枝透过马车车帘往外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从前她曾经在京郊校场里见过的女教头。女教头骑着高头大马、腰间佩剑、一身戎装,跟在护行的将领后头满面的英姿勃发。想来也是随行护送的兵将之一。
这一路,皇家队伍走得很是缓慢,马儿们的蹄子悠悠地踏在黄土地上都溅不起来壮阔的烟尘。
只因避暑队伍里有一个身娇肉贵的姝美人。
姝美人有孕已足三月,距离临盆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距离,因而圣上也把她带在了身边。只是美人孕体毕竟娇弱些,队伍也只好是缓下速度慢慢地挪进了。
走到这日傍晚,一行也不过是挪到京城以西的一座稍繁华些的城镇中落了脚。
打点的仆侍将客栈包下后,卫明枝被店中小二领到一间厢房中。
虽然今日她耐不住坐马车,其间也曾出去骑了一小段马儿,但晃荡了一日脑子还是略有点糊涂的。待到冰凉的清水浇打在脸上,她才感觉整个人的神思都清醒不少。
歇息没过一会儿,无词扣门送饭食。
卫明枝前去开门时还挺诧异:“怎么是你?盼夏呢?”
“是她叫我送来的。”
兴许是这两月她在粹雪斋殿内行事毫不遮掩避讳,盼夏约莫学会要成人之美了。
卫明枝不大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把无词放进来,在他开盒往外取菜的时候,她慢吞吞地走到他身后问:“你吃过了吗?”
“还没有。”无词最后把筷子摆放好,回眸看她,“殿下先用,我待会儿回去吃。”
“这,多麻烦呀。”卫明枝负手踮脚道,“你不如就留下与我一起用膳吧。”
无词略好笑地给她敲敲食盒,骨节与盒木轻击发出两声清脆的“笃笃”,声音也是酥沉好听地:“这里头只有一副碗筷。”
卫明枝被这话噎得顿了下,不是很满意,“怎么这样?”她想了想又道,“这地方离京都不远,我幼时曾经来过,这里不如京都管得严,天黑以后还有夜市,索性我也不在客栈里吃了,带你去逛逛夜市如何?”
无词沉沉地看她片刻,应下,收拾好碗筷后与她一前一后地踏出客栈。
此时客栈里宿着的贵人们大都在房中用膳,门口驻守的兵将见她要出门,也只是略微迟疑了瞬便给她放了行。
门外天色方擦黑不久,天幕还不是完全的漆黑颜色,而是墨蓝的,宛如成衣铺子的绸缎一般。缺了小半角的月亮今夜尤其明朗,连一丝云霭遮挡也不见,风的温度仍未全数降下来,稍有点发闷。
卫明枝领着无词走了没多久便撞进一个街市。
五颜六色的灯笼挂在街道的角角落落,照亮了临近河水、摊铺景象和行人脸色。
“你想吃什么?”她揪上身侧之人的袖摆,免得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与他走散,眼眸却越过人群间的缝隙四处瞅着,似想寻出什么宝贝来。
“殿下挑自己喜欢吃的就可以了。”
“那就吃那里的油酥饼,还有那儿的豆糕,还要那边的馄饨!”
“嗯。”
卫明枝便拽着他买了两块饼、一袋豆糕,最后在馄饨铺子的空桌旁坐了下来。等馄饨熟的时候她把买来的吃食都尝了几口。
“这豆糕是红豆做的,甜得正好,不会叫人发腻,而且豆香很浓,入口即化;这酥油饼炸得很脆很嫩,芝麻也放得很足,吃起来特别香。”她把饼和糕都形容了一遍以后,便将剩下的东西递了过去给无词,“你尝尝。”
无词在她的注视下把吃食一一尝过。
卫明枝托腮瞧他吃东西的模样,慢条斯理地,面上表情也看不出喜恶,她叹了口气。
无词手上动作一顿,“殿下有何烦心事?”
她手指搓着手底下的桌子木,略显颓败地道:“我在想,怎么把你养了这么久你还是一点都没有胖呢?”她一样样地数,“药膳也做了,滋补的东西也吃起来了,而且我见你吃得仿佛也不算少,可那些东西都到哪去了呀?”
不待无词说话,她自顾猜测道:“难道是你每日思虑事情,把它们都损耗掉了?”
无词顺着她:“兴许。”
“那可怎么办?”卫明枝把手托上腮帮,一副苦恼模样,“我又不能叫你不动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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