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滢郁闷恼恨了好几天,然而驻守辽东郡衙门的张文谦心里却是一阵欢快。后宫的事儿比讼场里繁杂些,但是在这场步摇的闹剧里,玉绵却被赵恒不动声色的护着,没被任何人踩着,还顺便出了打压了欺负她的人。
不管是因为赵恒忌惮秦老太爷旧部的联络,还是西突厥将领闹腾的那一场,总归远在辽东郡的张文谦对玉绵的担忧又少了几分。
现在他手里只要还握着秦家的旧部,就能护住叶氏那个孩子,待机会合适他在想办法帮那孩子渡过小人之劫。
想着这事儿,张文谦眸光一凝,想着把那些旧部找过来宴请一番。
山高地远,杏花飞舞,书信不过七八日的光景就到了京城。
刚调职到刑部的,刑科都给事中白行简不紧不慢地合上书信。
“您别不待见张文谦,他虽然被贬去了辽东郡,但是脑筋却是一等一好的。”白行简的嫡妻韦氏叹了口气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行简最是虚伪,当年秦老太爷在世时,他跟张文谦关系的确挺好,可是现在世道变了,他已经不想再去当秦府的“局”内人。
且白行简最是喜欢把事儿往复杂里想,根本没想到张文谦宴请他,只是单纯的想护住玉绵。
白行简从袖中取出一包糕点,转移话题道:“这是甜口的山楂糕,你最近总是爱酸口的,今日下朝时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一旁坐着沉默不言语的史老夫人夹了一个山楂酥糕,若有所思道:“儿媳如今怀有身孕,自然是喜欢吃这些。”
说完又是叹了口气,“静烟五年不孕,将来若是赵都督看中了个貌美的抬了为妾,日后怀了身孕,静烟的处境就更难了……”史老夫人有些疑虑的说着。
在这等权贵人家,若是正妻迟迟没有怀身孕,将来就会被人给打发了。
当时,白静烟为了冲喜被莫老夫人选中做儿媳妇时,她还是很开心的,总觉得将来白静烟会借着赵恒的面子,青云直上。
可如今自家儿媳都怀了第三个娃娃了,表侄女白静烟肚子还没动静。
白行简的嫡妻韦氏垂眸看着微微鼓起的肚子,心中感慨万千。
半晌握住白行简的手,道:“女滢那边儿怕是难了,秦谊已经死了,当真让她守寡?”
白行简听到白女滢,脸色一下冷森起来。
一个不能怀身孕,一个死了夫君,都是些不中用的,却偏生又爱惹事。
在宫里扯断步摇,这若是当真被宫里的娘娘给踩着了,指不定还要演变的多可怕。
现在整个朝里都笑话他,笑话他白家净出些惹是生非的。
“守寡,哼,她能好好守寡倒是好了,偏生是个红杏出墙的,跟她那个贱人娘亲一个德行。”白行简冷嗤一声,“被朝里那些人笑笑,也便算了,若是在赵都督眼里失了格,我怕是在刑部待不住了。”
史老夫人听了白行简的话,不由淬了一声道:“真是该死!”
韦氏放下手里的山楂糕,朝着白行简道:“听父亲说,现在朝廷里要发行新的银票,还是赵都督主持的,夫君还是找都督一趟。”
白行简看了韦氏一眼,点了点头。
大梁已经很久没发行银票了。
当年发行银票,还是龙熙五年的顺帝。要发行银票,就要在国库里准备出相应的金银,若是没有储备这足够的金银,就不会发行银票。
白行简看着那些卡着红章的一张张银票,一双桃花眼,落在一旁飘逸若雪的赵都督身上,滴溜溜直转。
“国库里的存银,不许外传。”赵恒望着远处的梧桐树,淡淡说了一句。
户部侍郎忙恭敬的应下,待要说话时,却见赵都督拿起桌上的一张帖子,“今年春季的蹴鞠,可是准备妥当了?”
户部侍郎忙道:“今年的击鞠大赛,皇宗仕族还有四品官员以上的公子以及各地藩王的世子都可上场竞技,比之以往都热闹。”
赵恒淡淡应了一声,随后拿起桌上那一只缠的五颜六色的蹴鞠,蹴鞠的面儿上挂着红红的流苏,流苏的上方绣着宝象纹。
赵恒看着手里这只精致的蹴鞠道:“蹴鞠可是够用?”
户部侍郎是一个聪明人,听到赵恒的问话,立刻明白过来,抬了抬眉,道:“哎呀……相当的够用,还多了不少,户部正想给各位大人送些去呢!”
京城世家的贵族哪个公子不浪漫,听说都督夫人白氏更是出了名的俏丽美艳,赵都督这般英俊伟岸的男子,从不纳妾,怕是疼爱那个白氏的。
如今见到个蹴鞠,都想着她。
户部侍郎想着想着,便有一种想一睹白氏容貌的冲动。
可是一旁的白行简却双眼直直盯着那些盖了红章的银票,他虽是个武将出身,但是却也很是熟悉懂得经济。
如今见到赵都督广为发行的银票,且一张银票的数额就是三千两,但是国库里却没有对应的金银。
如今大梁朝廷大员俸禄比着前朝的顺帝、康帝、永帝的月例俸禄已经低了不少,美其名说是倡导节俭之风,但是赵都督却主张给朝臣发银票作为俸禄。
国库里没有对应的金银保底,拿着这些银票也兑不出银子来,就相当于一堆废纸。
一旦在地方的藩王、大员手里推行开来,到时国库一封,这些银票就成了废纸,到时招兵买马怕是难了。
但是,若论起来,赵恒的部下也都在地方上,这般做对他的部下也没什么好处。
白行简委实想不通,不由抬眼又偷偷看了赵恒一眼。
既是不懂,便要寻个法子设法探听些什么,半晌眼珠一转,朝着赵恒道:“都督,今日白岩寺主持开坛讲法,不如我们去凑个热闹?”
白行简论智谋比不得他的妻子韦氏,这次寻得借口也不怎么高明,可是不知为何,权倾朝野又清冷不爱理人的赵都督竟然答应了。
“白岩寺的主持是得道高僧,听闻还会算命占卜的。”白行简见赵恒答应自己,一时间有些喜不自胜。
赵恒却没有什么话,只是骑上马,和白行简朝着白岩寺去了。
白岩寺,凉风习习,白行简跳下马车,恭敬地带着赵恒敲开了寺庙重重的院门。
“白岩寺香火鼎盛,来了添些香油钱,烧几株高香,就能顺遂平安。”白行简将三根檀香香递给了赵恒。
白行简点燃檀香,心绪却有些莫名的烦闷,刚要拿着那株檀香往香炉里插,却听到一声高亢的声音从殿里传出来。
“永帝当年出巡就是被人用檀香迷晕了,若不是水大人来的及时,怕是就让贼人得了逞,自雍曦元年,就没人在用檀香。”那沉沉的声音再次传来,甚至后半句还带着训斥,“害君王险些丧命的东西,便是佛祖再怎么喜欢,为人臣也不该用!”
白行简听了这些迂腐的忠臣忠君的话,不由狠狠拧眉。
循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约摸三十一二出头的男人,穿着青衫,脸孔瘦长,神态端正严苛。
“我当是谁,原来是杨尚书。”白行简说完,又笑着咳嗽,“瞧我这脑子,该是前任杨尚书,毕竟现在兵部尚书是崔大人。”
白行简嘴里的杨尚书,不是旁人,而是杨文若。
杨文若,永初十八年的进士,先帝在位时任兵部尚书,曾镇压多地叛乱,战功彪炳,军事谋略极高,但是为人太过死板迂腐,在朝廷里因为熊氏军务之事被牵扯,落得被贬到岭南为官的下场。
“为人臣,忠君卫国,永帝深受檀香之害,为人臣也不该用这些险些害了君王的东西。”杨文若长长的脸,因为看不惯白行简,变得青黑。
而白行简哼了一声,他素来讨厌这些迂腐死板的人,整日整日的严明公正,毫无圆滑可言,说的话也极为刺耳,听了让人就讨厌。
“为人臣忠君爱国,如今圣上就喜欢檀香。”白行简怼了杨文若一句,嫌弃的不得了。
杨文若听了这句,更像是火上浇油了一般,他平日里最讨厌这些钻营又虚伪好色的。
他先前听说白行简处处留情风流,就讨厌的不得了。
后来听妾室郝氏提起白行简惧妻而给外室灌落胎药的事儿,更是不耻。
他这次来白岩寺,并不是为了跟白行简干仗的,而是看望自己早早夭折的嫡长子。
今日是他嫡长子的忌日,算起来他的嫡长子已经夭折十五年了,每次想到嫡妻难产大出血产下的嫡子夭折的事儿,他就格外伤心,格外的难受。
“老爷……”一只白嫩的小手握住了杨文若粗糙的大掌。
白行简听到那声娇柔的嗓音,不由转身,而微微一转眼就看到杨文若身边的那个女子。
但见她眉淡睫长,樱唇雪肌,粉黛不施却水润明亮,清丽绝俗。
白行简见到那清丽女子,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脑中甚至直接演绎出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热烈画面。
这样清丽水润的女子,跟了杨文若这个迂腐蛋,能玩儿出什么花来,白白瞎了这玉容花貌。
白行简揉了揉腰,啧啧道:“杨大人总说忠君爱国的,我倒是以为杨大人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不想还藏着这般清丽的美人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