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妙沁已经无法将之当做是一种疼爱了。
什么才叫爱?
不是肆意妄为,做着自以为是的事,便是爱了。
他们这样将她蒙在鼓里,若真是为了她好,那也足够叫魏妙沁胃里泛起阵阵恶心了。
如今不知缘由,总有一日会知。
正如他们所说, 且等到大婚那日。
那她便等着,等到那日,她总能自由出入了。她届时就先去好好问一问魏芳蕊,她还知道些什么……
心底有了个方向,魏妙沁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孟氏每日都要来房中陪她说话。
魏妙沁也好似真被糊弄住了一样,丝毫不再提那日进宫的事。
九月季秋。
天气趋于寒冷,魏妙沁都添了两件衣裳。
泉州如今却仍旧如泥潭一般,谁去谁陷进去,派出去数十万大军,到如今连个音讯也没有。若是再不抓紧些,等到天气更冷,士兵战力更要大大下降。冬衣,以及更多能驱寒果腹的食物,会让朝廷的开支又大增上一笔。
建康帝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上一回经历这样的窘境,还是异族连同别国,赶在将要入冬前,打了大魏一个措手不及。
那时闫老将军尚在,战局胶着三月,闫老将军身死在战场上,到底是将敌军击退。
建康帝看向面前众人,抬手揉了揉眉心,一阵浓浓的疲惫袭了上来。
他已经许久不得安眠了。
朝堂之上还吵吵囔囔,拿不出半点章程。
“刘统、关方成,还有那个宋惩直,三人分别率军往泉州去了,如今却一个消息也没有传回来!只说回不来,回不来,为何回不来?”朝堂上有人怒声道。
又一人出列,道:“以臣之见,应当先监管起这三人的家眷,以防他们别有用心。”
“刘将军、关将军,都是大魏之脊梁……”建康帝抿了下唇道。却绝口不提宋惩直。朝中众人顿时心下明了。到底还是这宋家小子发迹太快,宋家又根基不稳,别的不好施行监管,自然拿他先开刀。
建康帝目光微冷,面上疲色更甚:“今日便到这里吧。”
当孟氏、宋家先后递了消息给他,说魏妙沁恐怕与一个玄衣男子有私.情,而这个玄衣男子,正是宋惩直。建康帝当时便心头不虞了。
如今这宋惩直平不了泉州的乱,打不了胜仗,自然失去了身上的价值。倒不如死在泉州更好,也好消了妙妙的念头。
……
建康帝脑中挤满了种种思绪,他回到乾清宫,将甘华唤来。
“孟氏可有递消息入宫?郡主如何了?”
“郡主似是真以为自己做了个梦,糊涂了,现下什么异状也没有。”甘华躬身答道。
建康帝松了口气,面上这才显露出一丝柔软来:“妙妙倒是极信任朕同孟氏的。”
甘华忙道:“这是自然的,皇上待郡主不知有多好呢。”
建康帝的脸色变幻,最后定格在了苍白麻木的神情上,他道:“去传张太医。”
甘华皱起眉:“陛下昨日又做梦了?”
“嗯。”
甘华道:“只等将来郡主常住在宫中,陛下定然好眠,再无梦打搅。”
建康帝眉间舒展:“去吧。”
“是。”
魏妙沁要嫁进邢家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
邢家声名赫赫,魏妙沁同样名动京城。这桩婚事一说起来,谁都忍不住掺合两句。
那城外的茶水摊子上,都有人议论。
“这二人,一个是皇上亲封的元檀郡主,一个是出身大家,自幼跟在祖父身边耳濡目染得一身好气度的邢家公子,真真天作之合!”
“听闻是静王妃特地为郡主选的夫婿,十分合郡主的心意。”
“这邢家公子着实叫人艳羡。”
……
背对着其余人坐在茶水摊上的男子,骤然起身。
“入城。”他哑声道。
身后几人当即跟了上去。那几人俱都作书生打扮,看上去一副文弱模样,旁人只扫一眼,便不再感兴趣了。
等他们走远了,小二上前去收拾桌子,一拿茶碗,瞠目结舌:“……这人好大的力气,怎么把碗生生拍碎了!”
茶碗碎片哗啦啦地掉下去,只见下面多放了几板铜钱。小二这才开心起来。
魏妙沁是被人唤醒的。
孟氏将她扶了起来,几个丫鬟婆子忙侍候她沐浴、梳妆,又换了身衣裳。孟氏今个儿在屋中这一陪,便生生陪到了傍晚时分才离去。
不多时,丫鬟来报:“大奶奶过来了。”
魏妙沁一看,便见杜氏微挺着肚子,由方氏扶着走近了。
杜氏道:“今个儿府门早早关上了,她来得晚,现下却是出不去了。我在母亲面前不得脸,怕是要妙妙去同母亲说。”
杜氏说完,方氏便也露出了点忐忑之色,一副十分为难怕事的样子。
魏妙沁眸光一动,笑道:“好,香彤,你同金嬷嬷一块儿去和母亲说。”
随即她叫从婉陪着杜氏先回去了,只留了方氏在这里。
魏妙沁声音不高不低地道:“嫂嫂身子沉,还是回去早些歇息,将此事交与我就是了。”
杜氏应声离去。
屋中转瞬便只剩下了魏妙沁与方氏二人。
方氏重新抬起头,满面慌乱之色,她道:“今日皇上下了圣旨,郡主可知?”
“什么圣旨?”
“将郡主赐婚与太子殿下。”
虽然早就料到了,但真正听见的时候,魏妙沁还是觉得心底如针扎似的,她的眉间皱起,满心郁气紧紧压在胸口。
方氏哭了起来,口中道:“郡主,这是不成的……他怎能这样待你呢?怎能这样……”
方氏知道的东西,定然是不能随意说的。若是能随意说,她第一回 来南安侯府,便该告诉魏妙沁了。
于是魏妙沁抿了下唇,故意冷下脸,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方氏愕然地抬起头:“……郡主,妾、妾……妾所言……”方氏狠狠一咬牙,道:“妾是后宅女子,比旁人更懂得这些个阴私勾当。倘若郡主真要嫁给太子,他们势必要给郡主服下绝子药……”
“他们是谁?”魏妙沁在桌边坐下,打断了方氏,语气微冷。
方氏冷汗涔涔,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
“好,那我换句话问你。你又是谁?”
方氏哑然。
“你先是到我跟前哭闹,说些不明所以的话,如今又来恐吓我……”
方氏急急道:“不,不,妾没有要恐吓郡主之意。只是,只是,郡主身份非比寻常。若是嫁给太子,便只有,只有如此结局。”
“你还是不肯同我说实话?”魏妙沁不悦地皱起眉,手指攥紧了茶杯。
方氏急忙又道:“事情过去多年,若是郡主知晓,只会引来祸事。妾不敢瞒郡主,只是怕郡主因此受了伤害。妾只能说,当年得郡主的家里人救了一命。妾的命便是郡主的。怎会有害郡主的道理?郡主若也不愿嫁太子,妾便甘愿为郡主所驱使,只求郡主能脱身,得一个安稳。”
说完,方氏当即便跪地冲魏妙沁磕了几个头,哽咽道:“郡主只消明白,这天下之大,有许许多多的人,都盼着郡主能安好。只消郡主一句话,不止是妾,还有许多人愿为郡主拼命。”
魏妙沁从未这样冷静过。
她的脑子里逐渐抽丝剥茧,隐约寻到了一点,方氏拼命掩盖的缘由。
方氏所言,与母亲孟氏的态度,与孟氏待父亲魏俨的态度,乃至建康帝、太后为何要她嫁给太子……兴许都是有关系的。
魏妙沁掐了掐指尖,抑制住大脑发麻的感觉。
按方氏所言,她曾受自己家里的人恩惠。
她的家人,除却父母、兄嫂,还有皇室一干人等,还能有谁?
若是皇室中人,方氏便不会来拦她嫁给太子。若是父母,方氏便会直言,而不会用一句“家里人”来做替代,以掩藏更多的信息。
方氏口中的“家里人”,必然是魏妙沁从前都未见过的,但的确存在的家里人。
而这个家里人,应当有着一定的地位,只是身份特殊不得露面,又或许早早身亡。
而方氏口中的“许多人都盼着郡主能安好”,这个“许多人”,应当是这位家里人的下属,或好友。他们爱屋及乌,才会牵挂她的安危。
魏妙沁脑中隐约形成了猜想,但她不敢去认。
她将手中的杯盏抓得更紧。
恰巧这时,有婆子来叩门,道:“夫人说是请方姨娘在府中将就一晚,明日再返回。”
魏妙沁应了声。
方氏脸色更白,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这便是……这便是要将整个侯府围将起来,免得叫郡主跑了。他们怎能如此?”
不消方氏说,魏妙沁也猜到了缘由。
这时候再如何愤怒都是无用的,不如且往下等,等到明日,见招拆招。
谁叫她虽是郡主,实则手中却无实权,到头来,身边一切美好都如水月镜花被戳破后,她便无所可作凭仗了。
“嬷嬷。”魏妙沁高声道。
“郡主。”一个老嬷嬷推门进来,朝魏妙沁行了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