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胆敢欺负元檀的贼人, 就该狠狠教训一顿, 叫他毕生不敢忘。
闫焰便道:“何必改日?不如就今日?”
魏静远大笑道:“好, 好,就今日。我入了军营有些时日了,许久不曾吃酒了。元檀, 你去不去?”
魏妙沁却是瞪圆了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 这辈子魏静远和闫焰,竟能有和荀锐勾肩搭背的时候。
上辈子莫要提交情了, 大魏政权一飘摇,见面便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元檀?”闫焰也叫了她一声。
魏妙沁骤然回神。
她想拒绝。
但荀锐方才给她出了气,她就这样翻脸不认人,岂不小气了?
魏妙沁一抿唇:“那便去吧。”
魏静远听了这句话,一撒欢就扎进了军营,显然是去同上级说此事了。
没一会儿,魏静远就出来了,身后还了个面皮黝黑的男子。那男子朝魏妙沁行了礼:“见过元檀郡主。”然后目送着他们离开了。
其余士兵只羡慕了一会儿, 也就各自回去了。
他们只恨刚才元檀郡主被欺负的时候,自己动作慢了些,没能赶在最前头。
也不知是谁竟有这样大的胆子,该被狠狠揍一顿才是!
魏静远领着他们去了一处酒楼。
魏妙沁戴好了帷帽,从楼梯径直上去,入了包厢。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
掌柜的亲自敲了门进来,躬腰道:“各位可要听琴箫?又或是听听小曲儿?”
当着魏妙沁的面,魏静远二人自然乖觉得很,连连摆手。
魏妙沁看得笑了出来,便在一边撩起了帽纱,道:“寻个唱小曲儿的吧,我也正想听呢。”
掌柜的认出了这是谁,忙又躬身行礼,匆匆去安排那唱小曲儿的姑娘了。
魏妙沁抬手摘下帽纱,闫焰与她挨得近,正要伸手去接,可谁知荀锐坐的远,胳膊却长,他手一探,就将帷帽接了过去。
魏妙沁一怔,然后就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这人生的什么怪.癖?
莫不是这一回又想索要她的帷帽拿回去吧?
闫焰和魏静远也是一愣。
因为他们自小和魏妙沁一起长大,帮魏妙沁拿东西已是成了习惯。可这宋六公子,哪来的习惯?
荀锐却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目光,他将那帷帽扣在手中,还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帽纱,这才好好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
闫焰和魏静远对视一眼,总觉得有些奇怪,但要说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
这时掌柜领着一个年轻女子进了门,女子怀抱琵琶,先朝他们行了礼,而后便坐到了一旁,开始拨弦唱曲儿。
魏静远是个静不下下来的,闫焰也同他斗嘴都惯了。没一会儿屋子里的气氛便热烈了起来,就是先前心情不大好的魏妙沁,这下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却听得“啪”的一声,吓了在场众人一跳,年轻女子更是当即跪了下来。
魏妙沁朝荀锐看过去,只见荀锐摊开手指,露出掌中的碎片,口吻平淡地道:“拿酒杯的时候怕脱手,不慎用力过了头。”
魏静远:“……这哪里是过了头,是过了特别大的头才是吧。”
那酒杯都能被生生捏碎,也不知他的握力该有如何强悍。
荀锐将碎片扔入桌下的竹篓中,心下也有些懊恼。
他又记起自己折断了方天画戟那一回,她便是被吓得头也不回地赶紧走了,好似后头有狗在追一样。今日莫不是又要被他吓住?
荀锐的手指在膝上蹭了蹭,最后便不去拿酒杯了,只端了碗喝。
这样动作由别人做来,自然显得粗鄙不堪。可荀锐生得俊美,身上又糅杂了异族人的天生豪迈,于是端碗饮酒,反倒更显得他俊美无匹,骨子里透着肆意傲然。
魏妙沁看着看着,便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她一直没有怎么开口,只听着魏静远与闫焰说话,他们越是嘈杂,她才越觉得那种心底被剜去一块的地方,得到了填平。她不会再那样害怕,再疑心周围的人待她都是虚情假意。
一顿酒喝了足足一个多月时辰。
闫焰和魏静远经了这一顿酒,好似与荀锐熟稔了许多,还同他说:“下回再一并饮酒。”
说罢,这才醉醺醺地离去。
从婉扶着魏妙沁往外走,口中道:“好大的酒气……”
魏妙沁点点头,酒气窜在她的鼻间,都叫她觉得有一点醉了。
“郡主。”荀锐突然出声从背后叫住了她。
魏妙沁脚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地面,她到底还是顿住了脚步,转身道:“今日多谢宋公子,宋公子可还有旁的事?”
荀锐微眯起眼,眼底竟然带上了一丝熏熏然的味道。
这般模样,在荀锐的脸上实在太难见到了。
他盯着魏妙沁,让魏妙沁觉得怪异的是,她竟然会觉得他的眼底,传递出了一丝情深的味道。
荀锐低声道:“郡主身上的酒气,是香的。”说着,他伸出了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空中那么一捞,好像真捞走了一缕魏妙沁身上的香气似的。
魏妙沁脸颊霎时红了个透。
她就知道!
这人口中吐出来的话,十句里有八句都是轻薄之语。
魏妙沁看也不再看他,提了裙摆,匆匆就往楼下走。
荀锐回转身又进到了包厢里,他抓起了架子上的帷帽,低声喃喃道:“忘记拿了……”然后他将帷帽举得更近些,低头去嗅了嗅。
一点檀香味儿,若有似无,勾动心弦。
荀锐低头轻吻了吻。
他闭上眼,便好似在亲吻魏妙沁一样。
……
坤宁宫。
皇后面色憔悴地坐在位置上,一旁的嬷嬷眉间皱纹深刻,她出声道:“娘娘,皇上还是不肯见您吗?”
皇后摇了摇头。
“那郡主……”
“说是病了,便不入宫了。”皇后掐紧了指套:“到底还是与本宫生分了。”
嬷嬷顿了下,道:“您大可同郡主回忆往昔,叫她知晓,您待她是一片真心。”
皇后抿了下唇:“罢了。”她道:“嬷嬷小心行事,先问出太后寿诞那日,除了元檀、邢正安以外,还有谁出入大殿。”
嬷嬷惊讶道:“您是要找那个……”
皇后看了她一眼,嬷嬷便将未尽之语都吞回了肚子里。
这是要找大公主口中那个,给元檀郡主披上了玄色外衫的男人。
不多时,皇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姑姑,急急迈着步子进了门,然后朝着皇后福了福。
“无须多礼,前来回话。”皇后淡淡道。
“是。”姑姑到了跟前,俯身与皇后道:“邢正安突然患了急病,闭门不出。他身边的书童也不见了一个,府中对外说是手脚不干净,发配回家了。”
皇后面色铁青,指套掐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痛。
嬷嬷也是脸色大变,低声道:“莫不是……莫不是皇上出手了?”
皇后嗓音嘶哑:“定然是了。哪怕元檀与邢正安还未有什么实质的牵扯,但为了将来不给人留下话柄。自然要除去邢正安。连他常带在身边的书童都不放过。如今才只是急病,等再过些时日,便是身亡了。左右是个庶子,除了邢家大老爷心有怨怼,旁人一句话也不会说。但那又何妨。”
嬷嬷点了下头,忧虑道:“是啊,但那又何妨。为了元檀郡主的脸面,皇上定然是舍得的。”
皇后神色微微恍惚,道:“皇上处理的手段越是凌厉,便越说明皇上不会轻易放过这桩事。”
嬷嬷抬手擦了擦眼角,道:“那公主……”
“本宫是护不住她了。”
怎么偏不是魏妙沁投胎到她的肚子里呢?
不止皇后一个这样想。
过去,满皇宫的妃子都曾这样想过。
建康帝并不亲近自己的子嗣,赏赐不断,但却谈不上如何温情。唯独魏妙沁不同,幼年时还骑拿建康帝当过马骑,建康帝便也真如普通人家的父亲一般哄着她,叫后宫中人恨恨之下,不知道绞碎了多少张帕子。
南安侯府。
从婉服侍着魏妙沁起身,洗漱、梳妆。
魏妙沁的精神比前些时候要好了许多,尤其是那日同去了一趟酒楼,她没喝酒,但却泄了愁出去。
香彤正捏着簪子在她发髻边比划,便有婆子进门来,躬身道:“郡主……”
“何事?”
“邢家大房有位庶出的公子,突然得了急病,他身边的书童都被拉去打死了。现如今,邢家也没说清究竟是什么病。只怕……只怕是会传染人的那一种。老奴听得了消息后,便忙不迭来报于郡主了,就怕误了郡主。”
魏妙沁一怔。
旁人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还当真是急病。但她却再清楚不过了。
魏妙沁一抿唇:“此事休得再提。”
同一时刻。
凝晖堂里也得了信儿。
而此时的邢家后院。
一道大锁将门挂住了。
几个丫鬟抹着眼泪跪在床边,谁也不敢去动。
她们是平日里负责伺候二公子的,二公子得老爷的疼爱,谁都愿意来伺候他。更何况二公子生得十分俊美,气质温润,谁不心生恋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