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妙沁敷衍地应了一声:“唔。”
魏静远轻嗤一声,道:“那邢家公子我今儿见着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你待会儿也别瞧了,瞧了伤眼!”
闫家公子也跟着打马倒退回来,与魏静远凑在了一处,他笑道:“静远又说浑话,让你爹听见了,又得挨揍。”
魏静远振振有词:“我说错了吗?那邢公子分明一副软蛋模样,如何配得上元檀?”
闫焰又笑:“成不成,那总是要元檀亲自去瞧的,元檀选婿,又非是你选婿,哪管你喜欢不喜欢。”
二人说到这里,一言不合,便吵了起来。
魏妙沁坐在马车里,听着觉得闹耳朵。
但又听了会儿,却有些想要落泪。
上辈子一转眼便是时过境迁,哪会想到还能重来一回呢?又再能见到这些人生龙活虎的模样呢?
“到了到了!”魏静远嚷道,随即他跳下了马:“我背元檀妹妹下马车。”
从婉从一边打起了帘子,魏妙沁钻出了马车,却是越过魏静远自己跳了下去。
闫焰在后头笑:“瞧吧,元檀都嫌你烦哈哈哈……”
他们如今停在了半山腰上,前头是不高的山崖,后头是一片林子,近处还能听见溪水潺潺声。
魏妙沁由从婉扶着朝前行去。
她从人群中匆匆扫过一圈儿,并没有扫见邢家公子的身影。
但刹那间,却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如针如刺。
魏妙沁打了一个激灵。
可那道目光紧跟着又变了。
魏妙沁觉得自己的背脊发热,连带脸颊都不自觉红了。
谁在瞧她?
那目光竟好似……好似要将她整个都扒光一般。
第二章 宋惩直(修)
魏妙沁猛地转过身去,背后人头攒动……有年轻的公子,有正从马车上下来的钗环满头的姑娘,还有无数仆妇随从夹杂其中,晃眼一瞧,看得人眼睛都花了。又哪里能从中分辨出,方才是谁在瞧她?
不等魏妙沁再瞧,魏静远同闫焰已经追上来了。
这二人都出身高门,一个是静王妃最疼爱的儿子,一个是闫将军的二子。今日踏春宴的年轻公子之中,唯他们二人身份最高。
魏妙沁扭头看魏静远。
这人头戴玉冠,着大红色圆领袍,唇红齿白,面如傅粉,眉眼间皆是意气风发、倨傲矜贵之气。
魏静远见她打量,当即便得意笑道:“元檀瞧我作甚?倒像是头一回见着我似的!”
魏妙沁抿唇笑了下,并不应他的话。
上辈子,魏静远也死得比她早,她已许久不曾见他了。
还有闫焰。
魏妙沁想到这里,便又朝闫焰看了过去。
这人着玄色圆领袍,腰间束蹀躞带,轮廓英挺,面容俊朗。面上也拢着几丝意气风发的味道。
他战死沙场时,还未娶妻,后头连尸骨都未能收殓归京,闫家只给他立了衣冠冢。
一回忆得多了些,魏妙沁便觉得胸口有些发闷,跟有人拿了小锤子在那处敲敲打打,又酸又疼一般。
魏静远疑惑道:“今日怎么怪怪的?”
闫焰接口道:“兴许是你太过吵闹,元檀觉得不高兴了。”
魏静远不理会他,只往魏妙沁跟前凑:“是不是伤口疼了?”
魏妙沁点头,抬手扶了扶额:“是呀,突突地跳着疼呢。”
魏静远吓了一跳,背脊都塌了下来,忙躬身凑得更近些,慌道:“可要叫大夫来?也不知常家庄子上有没有大夫……”
魏妙沁抬手推开了他:“你寻个地儿让我坐着,比寻大夫来要强。”
魏静远哈哈一笑:“原来是站累了,这有何难?我给你寻个干爽的地方,还能看花吹风听溪水的地儿。”
说罢,魏静远也不派下人去寻,自个儿扭头就去了。
待他走远了,闫焰才盯住了魏妙沁道:“是因着皇上命皇后娘娘与静王妃为你择婿,这才高兴不起来?”他顿了顿,又道:“虽说如今是挑了个人出来,不还是得瞧你的喜好么?若你不喜欢,想来是不会立即成亲的。”
魏妙沁哪里好与他们说,我已经重活了一世,上一世,你们都死得极惨,我再见你们,才觉得心下难受感怀,所以才这样怪怪的。于是魏妙沁只好默认了闫焰的话,点了头,笑道:“嗯,等待会儿见了,我若不喜欢那邢公子,回头进宫便同皇后娘娘说个清楚。”
闫焰这才也跟着笑了笑。
魏静远很快便寻好了地方。
魏妙沁与闫焰一并过去,见仆从已经摆下桌案,又摆下了瓜果酒水。从婉扶着她坐下,魏静远在一边道:“一会儿与赵家几个兄弟玩投壶射箭,你便瞧着,瞧我如何赢得他们灰头土脸,将一身的钱都输给我!”
魏静远话音才落下,便听得前方一片嘈杂声起。
“又是宋家的人。”魏静远面露嗤色:“常家怎么还请了他们?”
“方才吃宴的时候没见着吗?”魏妙沁道。
“宴上那么多人,宋家人本来也不出挑,往人群里一钻,如鼠类一般,谁也瞧不见。”魏静远说罢,还冲天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对宋家人的不喜。
闫焰已经在一边哈哈笑了起来。
魏妙沁倒是朝那边多看了两眼。
荀锐就是宋家人。
他自幼随母亲在异族长大,后来因为一些变故,才被寻回了大魏。“荀锐”二字据传是他的老师给他起的名,后来回了宋家,宋家老太爷便另给他起了名,叫宋惩直,取意惩恶扬直,大家都是后来方才知道,原来他过去还有个名字。
哦,那时京中人是怎么议论的?说是“惩直”二字太过正大光明,荀锐这样的奸恶之徒哪里配得上?倒是过去的旧名字,一语点破了他的狼子野心。
魏妙沁那时倒不是这样认为的。
少年锐气,有什么奇怪的?
像荀锐那样的人,用宋惩直这样的名字,反倒才显得平平淡淡,好似将他整个人都框起来了,没什么意思。
远处的嘈杂声越发响了。
魏静远皱眉道:“他们不知道今个儿来的都有谁吗?这般吵吵嚷嚷,他宋家是没脸没皮的东西,丢了脸不嫌丑。吵着元檀怎么办?”说罢,魏静远一撩袍子,起身道:“我去瞧瞧,叫他们快些闭嘴。”
魏妙沁点点头。
从婉递了洗净的莺桃过来,魏妙沁拈了一颗在手里,却没有立即吃。
闫焰见状道:“前两日皇上赏了我父亲和静王府一些,我和静远便都带了些过来。不过想必莺桃刚上贡到宫中的时候,你就已经尝过了。味道不过也就那样,不过到底是稀罕东西……”
魏妙沁听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笑:“是尝过了,不过现在叫我吃,也还是觉得好吃的。”说完,就将那颗莺桃放入了嘴里。
莺桃外皮薄得很,一咬,红色的汁液就出来了,还染了一点在魏妙沁的唇边,看着倒比口脂还要艳丽水润三分,日光底下,便如同浸了露水的花瓣一样。
等魏妙沁拈了两三颗来吃,那边吵闹声倒是渐渐平息了,人也转眼就走近了。
常家已经搭起了棋桌,竖起了箭靶,女孩儿们也走近了。
常家姑娘想凑拢到魏妙沁的身边,但又怕闫焰,于是踌躇着没有立即走过来。
魏妙沁的视线不受阻挡,也就终于看清了走过来的宋家一家人,个个跟斗鸡一样,脸上表情都不太好看。而魏静远大步走在他们的前头,脸色微沉,满脸都写着不耐烦。
等回到了魏妙沁的身边,魏静远嗤笑道:“我当是为着什么事儿,原来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宋家大房不是认回来了个儿子吗?叫什么宋……直什么的……回来时都成年了。宋家那几个小子,瞧人家不顺眼,拿人家当小厮使唤,还吩咐人家牵马绳摆脚凳。宋二自己脚底打滑,摔了一跤,偏怪人家牵马绳没牵好,还没站稳就跟人家打起来了。真是丢死人了。他以为这样便能显厉害了?可算了吧。京里头哪家姑娘瞧得上他?”
魏妙沁莺桃也不吃了,忙定了定目光,在宋家人中扫视。
这便打起来了?
她隐约记得上辈子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后来玩的时候,那宋二都仍不罢休,又起了好几回争执。之后众人赛马。宋家人年年玩赛马都会输个一塌糊涂,这回他们便让荀锐去了,结果宋二的马跑着跑着,不知怎么一头撞死在了树上。这下不仅没赢,反倒赔了一匹马,就又打了起来。
那时候魏妙沁哪里识得荀锐这号人物?因而并未怎么关注。之后又打成了什么样,她就不知道了。只听魏静远提过一嘴,说是回去之后,荀锐偷东西挨了家法。
魏静远当时还嗤道:“宋家上上下下,果然都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人物!”
这时,魏妙沁目光一滞。
她从宋家人中看到荀锐了。
这人刚到及冠之年,但身形却已经挺拔修长,比他的兄弟们都要高出一截儿。他着一身鸦青色衣衫,衣衫比旁人都要薄,不过反倒更显得他的身形挺拔轩昂,身上隐约能瞧出那么一点儿压不住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