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藻的模样不同于幼藻时期的单萍, 呈现出更为复杂的复叶多株样式。
你压我挤地轧在一块,待到空余的地方都被长满, 便一路继续往上高高地疯狂生长着,试图夺取更多光线与空气, 如同野地里被狗撵的疯长野草。
站在海岸聚集地内往外看去,每一片都差不多有成年海民膝高那般大小,密密麻麻紧挨在一块,连底下的海水也看不见了, 直叫人还误以为是落入了草地里。
就连松散的房区内部也催生出不少藻类, 这些海藻喜爱阳光和氧气,在排道上、屋舍间纷纷贪婪地冒着黑褐色的藻头,看得人心惊不已。
顾家有五间排屋,占据的面积不算小,因此需要除藻的区域也大。
眼看藻类不能直接被铲死,顾川和顾洋便将它们一堆堆从海里拽拉出来,想要堆放到牡蛎屋顶上脱水晾晒。
的长藻一拽就是一大把, 没拽几把就将屋顶给占满了, 非常浪费面积。
陶粟和顾阿妈闲着无事, 便充当起了后手, 她们用细绳将这些长藻一捆捆扎结起来,让顾家兄弟俩用刀或是锋利铁器切割成均匀的藻段, 一截截倒扣着堆积在顶上。
如此一来, 既可以让藻梗中的积水下流, 又可以节约空间,往上叠放更多的藻草段。
这样的举措看起来相当有效,聚集地里的海民们有样学样,一时间,房圈里的屋舍顶端都垒积着如山的藻堆,显然是想让它们在高照的艳阳下慢慢干死。
海民们清理自家屋旁的野藻都来不及,只是第一天勉强铲除干净了,第二天又会重新生长出新的。
这些经过多年辐射变异的异种海藻生命力极其旺盛,在极富营养的生存环境下,哪怕只留一点根叶,又很快会繁殖出新株种,可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祸不单行,活藻的话还带有藻香,成了死藻便会排释出一股难闻的异嗅气味。
没多久,海岸聚集地里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异臭味,分外勾得人掩鼻恶寒。
况且随着天气更加炎热起来,广袤大海上第一批长出的成藻开始自然死亡,腐烂分解时冒出恶劣臭气,熏得海面上到处都是死藻特有的浓厚腥臭味,强烈地刺激着每一个海民的嗅觉。
自打开始清除海藻后,陶粟与顾川没有空再独自做饭,两人重新回到顾家排屋中,同顾阿妈和顾洋一起吃食。
吃顿饭的短暂时间里,陶粟一连去门外干呕了好几次,看得时刻照顾她的顾川心疼不已,连同桌的顾阿妈和顾洋也都分外关心。
陶粟身为一个新晋的孕妇,她早四个月荤素不忌,没出现半点早孕反应。
谁曾想浅海海面的海藻突然泛滥成灾,一批批死去,又一批批再生,她顿时被那生生不息的难闻味道引发了强烈的不适感和呕吐欲。
海岸聚集地内,同陶粟一样产生孕反症状的还有其他几个怀了孕的女海民。
这一个冬天过去,海上有喜的女性并不多,因此每一个都是值得众人呵护的宝贝。
见她们这样,海民们顿时紧张起来。
顾川更是怜惜陶粟受苦,一连几天都紧抿着唇角,锋薄的唇边泛出冷沉的弧度,唯有在消除藻草时会露出几丝狠意。
大家恨不能将满海的海藻都尽快处理干净,可惜想得容易,做到却很难。
眼看揣崽的女人们因空气中的死藻臭味变得食不下咽、无法安眠而消瘦不少,聚集地里其他四名主事赶忙匆匆找上门来,想寻顾川一起求个办法。
与此同时,陶粟面色苍白地干呕了几天,见周边的藻类依旧没有一点要消退的迹象,她抚着滚圆的小腹,也难免着急起来。
再这么呕下去,她倒是没什么关系,权当减肥了,只是怕肚子里的小崽儿会受到不好的影响。
她憋闷了几天,在仔细查看过空间里近期开启的储物格后,索性拿出一大卷尼龙渔网来,对着顾川建议道“清是清不干净的,还是把那些藻都网在外围吧,至少把聚集地先给隔出来……”
陶粟说这话时,面容有些憔悴,小脸上神情恹恹的,她用一块湿棉帕捂住口鼻,生怕闻到空中的臭藻气味后再度引发呕欲。
为避免通风,小租屋里屋门紧闭,显得格外潮闷。
顾川在一旁给她摇着扇子纳凉,见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后,心中实在不忍。
他抿了抿唇,提议道“不如先送你去渔村住一段时间吧?海藻上不了岸,那里肯定比咱们这好一些,等我把这里清理干净,再去接你回来。”
陶粟一听要同顾川分开,心里顿时一慌,想也不想就径直开口拒绝“不要,我不想走……”
她也顾不得其他,丢开手中的帕子,怯软依赖地窝进了顾川的怀里,伸开手牢牢抱住他宽大而结实的腰身,简直像是怕极了分别。
顾川见状心底不免变得更加柔软起来,他托抱起陶粟,在她额上又怜又爱地吻了吻,目光随即又看向地面上那一大卷出自陶粟空间的崭新渔网。
实在不行,也就只能想办法把这些渔网拿出去用。
恰在这时,其他四个主事的男海民们寻了过来,他们的主动到来正中了陶粟与顾川的下怀。
顾川将陶粟先前的提议与四人一说,话中改变说法,透露出想要让聚集地里的所有海民们都拿出家中的藤绳渔网来阻隔海藻群的意思。
这样也就避免了动用到陶粟珍贵的尼龙渔网,更不会叫其他人发现什么不对。
既然消灭不了,那就只能隔离,这一想法听起来虽然困难,但却相当有道理,被四名主事男海民们考虑过后一致通过,海岸聚集地里顿时风风火火开展起了隔离藻类的行动。
作为在海上讨生活的土著居民,每户海民家中都至少有一张以上的渔网,大家把这些渔网集合在一起,同浮竿交缠当做阻隔物。
饶是素来精打细算的顾家阿妈,看在虚弱难受的陶粟面上,也不再小气,她将囤放在其他海排房里的三张旧网都取了出来,交给顾川和顾洋拿去使用。
于是在海民们众志成城的合作下,聚集地边缘茂盛的海藻群被一寸一丈地逐步推远,再用渔网和竹竿断隔固定。
然而房圈很大,所有的渔网并和在一起都还不够。
幸好每家每户的藤绳都积攒了不少,现编起来并不慢,尤其在编制等手艺活上,女性永远比男性要轻快敏捷得多。
顾阿妈和其他一些上了年纪的婆婶是搓绳的老手,有她们的帮衬,大家很快又编造出了长长的短网。
在最后一根海薯藤绳编进渔网前,茂密的海藻群被成功隔去了海岸聚集地房区的百米开外,剩余一些“漏网之鱼”也旋即被搜寻的海民们捕捞干净。
由此,底下腥臭墨黑的水域海面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海民们不必再每天忧心屋旁除不干净的海藻,只需寻常时候抽空将周围新长出来的小藻祛除就好,这极大地方便了众人的生活。
空气中的藻臭味粗闻依旧还是很重,但不知是不是出于陶粟的心理原因,闻起来好似又不是那么重了。
她在污糟的海藻环境下生活了一段时间,身体慢慢适应下来,偶尔也会走出小租屋的门,站在排道上晒晒太阳补补钙。
话说回来,在短暂的雨季过去后,日头一天比一天更强烈,俨然是进入了新世界的夏季。
一间间海排屋顶上的海藻段很快被晒成了干,海民们不敢直接丢进海里,怕又会长出什么古怪东西,索性都丢进火盆中,烧了个干净。
这些干藻非常不禁烧,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一盆盆发乌的飞灰,或者说是草木灰。
草木灰可以用来肥土,海民们或许用不到,但说不准海岸渔村里的村民会需要。
陶粟想到这里,便让顾川将聚集地内的藻灰都暂留了下来,倾倒成袋囤放进顾家闲置的海排屋中,等着下次顾父到来时,询问他是否要带走。
然而在渔村来人前,长期爆发的海藻引发了新一轮的诸多祸端,集中体现在海民们食物来源上的极度稀缺缩减。
有海民见家中的囤粮腌鱼都即将吃尽,便鼓起勇气想下海去捕捞,可惜海水脏污黑臭,底下遍布烂腐的鱼尸,活鱼竟寥寥无几。
原来浅近海海面层层叠叠覆盖着厚重的藻类,严重隔绝了空气中氧气的输送,海中含氧量急剧减少,因此诱导了无数海洋鱼类的缺氧死亡。
除了海鱼,就连在海底广泛生长的海薯藤也是一样,没有足量氧气,藤蔓生长不出来,根本无法作为海民们的主食与藤绳材料进行收集。
而顾家在关于食物的警示上,要表现更迟钝一些。
顾阿妈和顾洋那有顾父先前所赠送的大袋米粮与禽肉,至于陶粟与顾川则有空间里充裕的物资,无论哪方都可以挺过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普通的聚集地海民们却完全不同,他们从海中寻食的想法落了空,也无法再架设渔网圈养海鱼,甚至连极贱的海薯藤也获得不了。
眼看赖以生存的资源在大量缩减,海域内食物告罄,大家面临起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食物危机
海岸聚集地内的气氛日益消沉焦躁, 不时有海民尝试突破海藻群,想去远处的陌生海区碰碰运气。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在稠密集中的藻草中并不能前行多久, 很快又会被低矮的草墙拦住去路,无法再行进一步。
被推离至百米外的海藻成为了天然的坚实围墙, 阻止着海民们往外探寻食物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