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国公面色如往常一般肃然,但看着袁烨时,却比看其余庶子更加重视,那种父亲对优秀儿子的自豪感, 显而易见。
袁烨不常来后山书房,上次来,还是去福建的时候, 他在书房里受了家法。
这回,大抵也差不离。
袁烨主动开口:“父亲,您召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威国公理所当然道:“兵部尚书家的幼女,快十六岁了,你母亲已经替你相看过,知书达理,端庄贤淑,配得上你。过几日,抽一天时间,去寺庙里陪你母亲捐香油钱。”
袁烨抿了一口手边的茶,是提前准备好的龙井,这时候喝,冷热适宜。
袁烨喝了半盏茶,将茶杯不轻不重地放下,道:“父亲,儿子不见她。”
威国公抬头,定定地看着袁烨,尽管他眼神平静,但威严却从毛孔里透出来。
袁烨微扬下巴,镇定起身道:“父亲,若无别事,儿子告退。”
威国公没说许,也没有说不许,只在袁烨抬脚的那一刻,砸碎了手里的茶杯,怒目斥道:“三郎,是我太过疼惜你,还是你翅膀硬了?”
袁烨淡定说:“父亲,您知道儿子的心意。”
威国公轻哂:“几年前,你说要去福建建功立业,我与你母亲便依了你。你是完成了约定,可简氏已经嫁人,并非我与你母亲阻挠所致,你们本无缘分,你难不成要孤独终老?”
他又怒拂袖道:“袁烨,我告诉你,这回你宁死便去死,不论你母亲再怎么替你求情,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别忘了,你头上还有两个哥哥!”
袁烨默然,他倒不是伤心。
父亲自他幼时便严苛,他一度认为,父亲并不将他和哥哥们的性命放在眼里,事实上也是真是如此,他早已习惯。
所以只是与父亲无话可说。
威国公审视着袁烨,略收了收脾气,说:“你离京好几年,与简氏许久未见,你究竟是喜欢简氏,还是不甘心你这几年为了她执着在福建的时日?三郎,你的人生还长,儿女情长会毁了你。”
袁烨也未反驳,只道:“儿子告退。”
威国公摆手说:“回去好好想想,记得空出时间去寺庙。”
袁烨从后山下去,独行在甬道上,走着走着,竟到了他母亲的院子。
他在母亲院子门口驻足,不禁想起了在福建时的一件事。
那时他在福建遇难,险些死在战场上,消息传回京城,他母亲哭得厉害,眼睛失明了足足一月,哪怕复明了,也不能再做针线活了。
家里人虽都瞒着他,他也还是知道的。
袁烨旋身,不欲进院。
可巧院子里的丫鬟开门,抬食盒去厨房,见了他热切笑道:“三爷,您回来了?夫人院儿里饭菜才摆上,您可要去陪一陪夫人?”
袁烨不由自主点了点头,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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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伯府。
简玉纱一到府里,闵恩衍迫不及待叫她进内室说话。
简玉纱茶都没喝上一盏,闵恩衍扯着嗓子问道:“简玉纱,你跟陆宁通究竟合谋了什么事来赚取银子?你用我的身子赚的银子,按道理该归我的!”
简玉纱冷淡问道:“喊这么大声,你不累吗?”
闵恩衍惦记着银子,追问道:“快说!银子是怎么一回事?”
简玉纱只是讥笑一声,并未答他。
同时她也知道陆宁通如何认出他们二人来的,陆宁通竟诈了闵恩衍一把,而这蠢货,轻而易举上钩。
闵恩衍正待再问,瑞冬一脸难色地进来禀道:“夫人,伯爷,表姑娘来了。”
柳宝茹住进闵家好些天了,简玉纱还没跟她碰过面。
但柳宝茹对简玉纱的事情,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柳宝茹一进府便和闵宜婷住一处,早就听说“闵恩衍”日日浸在军营,不念家中娇妻,夫妻二人聚少离多,近来又常常吵架。
她还听府里下人说,“伯爷”似乎开始厌弃“简玉纱”,这二人的好日子不长了。
今儿一听说“闵恩衍”回了府,巴巴儿地赶来了。
简玉纱问瑞冬:“她一个人来的?”
瑞冬答道:“回伯爷,婷姐儿也来了。”
“她们说来做什么?”
“请安。”
“让她们走,不见。”
瑞冬应了一声,挑帘子出去回话。
闵恩衍却道:“为什么不见宝茹表妹?你怕什么?”
简玉纱抬眼道:“你想见?”
闵恩衍心虚道:“我不是想见她,来者是客,不见失礼。”
话音刚落,外面竟闹了起来。
闵宜婷竟带着柳宝茹硬闯了进来,给简玉纱行了礼。
柳宝茹初初入府,还是那副娇俏可怜模样,朝简玉纱盈盈一拜,娇声道:“表哥安好。”又敷衍地同闵恩衍道:“嫂子安好。”
闵宜婷没大没小的,从不请安,这次不仅请了安,又对“简玉纱”热络殷勤,嘘寒问暖。
闵恩衍心中不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推着闵宜婷说:“婷姐儿,你松开手,别抓住我胳膊。”
闵宜婷偏不松手,紧紧抓着闵恩衍,往他身上靠,恨不能伏在他胸前,委屈道:“嫂子,你还在为上次的事儿恼我?”
闵恩衍心知闵宜婷没安好心,不好当着简玉纱的面揭穿,便道:“我不恼你了,快坐下……”
闵宜婷忽而红了眼,道:“嫂子你就是恼我。”
闵恩衍:“我没有!”
闵宜婷拽着闵恩衍道:“若嫂子不恼我了,我有些体己话要说给嫂子听,但我不好意思在哥哥面前说,嫂子随我去落梅居。”
闵恩衍当然不想让简玉纱和柳宝茹独处,却无力推拒,竟被闵宜婷和她的丫头架着往外走。
一时间,梢间里只剩下简玉纱和柳宝茹了。
柳宝茹绞着帕子,嘴角抿了个娇羞的笑,她看简玉纱的眼神,充满爱慕。
这哪里是正经表妹该有的神情,倒不如说是窑子里的妓子!
“你既托了婷姐儿支开你嫂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简玉纱端着茶杯,瞥了柳宝茹一眼。
原来不知廉耻的人,从一开始就没脸没皮,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与表哥私会于梢间,传出去就是通奸。
柳宝茹丝毫不觉“表哥”有什么异样,垂泪开口:“表哥……”
简玉纱蹙眉,这就哭上了?
柳宝茹抬眸,泪水迫睫,楚楚可怜:“表哥,我来府上有些日子,自上次与表哥匆忙相见,再未碰过面。嫂子平日里不肯见我,想来是介怀当初你我之事,不肯留我。可我别无所求,只求有个安身之所,哪怕表哥不能应承当初的承诺,我只要能陪着婷姐儿,日日见着表哥,我便心满意足,请表哥成全,不要赶我出府。”
简玉纱缓缓问道:“你我当初之事?你指哪件事?我对你又有什么承诺?”
柳宝茹一愣,以为“闵恩衍”不认,迟疑着道:“表哥,你我先于简氏定亲之时,你答应过我家人……”
简玉纱并不知闵家和柳家早就定过亲,她压下诧异,道:“事情过去太久,我已不记得当初承诺,可有书信为证?”
柳宝茹霎时间脸红,垂头嗔道:“这种事,怎么会写于书信?难道生怕旁人不知,你要纳我做妾么?”
简玉纱脸色渐渐冷漠。
当初闵家求娶她的时候,答应过绝不纳妾。
没成想早就许诺过柳宝茹要抬她做妾侍。
闵家一开始就是骗婚。
简玉纱将柳宝茹上下扫了一眼,道:“你一个好好的清白姑娘,何必委屈自己给我做妾?”
嫁给好人家当正妻,有何不可?
柳宝茹却惊喜连连,忙不迭道:“表哥,我不委屈,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再续幼时情谊,哪怕是妾侍我也甘愿!”
简玉纱淡声道:“你可知道,我答应过简家,此生不纳妾。”
柳宝茹狐疑地看了简玉纱一眼,试探着道:“表哥,可当初你和姨母说过,为了简氏嫁妆才娶她……这不过是敷衍简氏之词,你如今说给我听……”
莫不是想要翻脸不认人了?
简玉纱淡定起身,道:“当初的承诺我会应许,不仅如此,日后我还会和简氏和离,娶你为正妻。”
柳宝茹脑子一懵,怀疑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道:“正、正妻?”
简玉纱走到柳宝茹跟前,挑起她的下巴,冲她笑道:“你不想么?”
柳宝茹下意识羞然点头:“想……”
简玉纱收回手,道:“我要出去一趟,你自便吧。”
柳宝茹羞涩地起身,与简玉纱擦肩而过,捂着半张红透的脸走了出去。
闵恩衍刚从闵宜婷处脱了身,慌慌张张赶回来,见柳宝茹一副小女儿姿态,心神不安地冲进内室,质问简玉纱:“你对宝茹做什么了?”
简玉纱转身去取匕首,气定神闲道:“做了些男人该做的事。”
简玉纱割破手指头,登时见血,二人便换了回来。
这次和上次不同,他们没有晕倒,只是一恍神,就各自回到了各自的身体。
简玉纱佩戴上碎玉,往外走,闵恩衍拦着她问:“你去哪里?是要去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