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纱冷淡道:“是什么,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她打开信,念道:“爱郎,日日思君不见君……”
梢间里静了。
柳氏最先反应过来,夺了信纸浏览,她虽不通诗文,在家里主持庶务,字勉强认得几个。书信上写的的内容,直白露骨,每一个字,每句话她都看得懂。
涉及女儿闺中声誉,柳氏无心再计较金钗之事,连忙道:“闲杂人等,都给我出去!出去出去!”
屋子里,丫鬟们一一退出去。
简玉纱撩一下衣摆,拿着一半的书信,在罗汉床上坐下,闵恩衍心知事态严重,也坐下了,二人同时端出一副当家主子的模样。
柳氏当然服自己“儿子”,可“简玉纱”有什么资格坐,她剜闵恩衍一眼,道:“给我起来!闵家还轮不到你掌家!”
闵恩衍:“……”
前几天他们不还在卧室里畅聊,今天就变了!
闵恩衍乖乖起身,端了个绣墩坐在简玉纱脚边。
闵宜婷心虚,低头站在房间里,先后到简玉纱和柳氏身边撒娇,无人理她,她便指着闵恩衍道:“都怪你!”
闵恩衍怒道:“你做了什么好事,还好意思怪我!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什么爱郎思君的!爹要是还活着,看他不打死你!今天你赶紧给我交代全了,有我们做兄嫂的给你做主,保你一条生路!”
闵宜婷忽然就哭了,抹着眼泪道:“你少假慈悲!你要是真为我好,你今天就不会这样!简氏,你别提我爹,你不配!”
闵恩衍暴跳如雷:“我是你亲……”
他差点喊“我是你亲哥”,待想到上次同柳氏表明身份的时候,反而被针扎的越狠,转而道:“我是你亲嫂子,我还能害你不成!”
柳氏斥闵恩衍:“你一个外人,给我闭嘴!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谁知道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闵恩衍如鲠在喉,他真是委屈死了,他还能害他妹妹不成!
怎么换了个身份,他便是十万分真心,母亲和妹妹竟丝毫都不信了?
简玉纱风轻云淡地将拉回正题,她问闵宜婷道:“你是怎么跟他通信的?通过谁送信?”
柳氏一头雾水道:“儿,你怎么不先问问你妹妹跟谁通信的?”
闵恩衍冷嘲热讽:“还能跟谁?我早提醒过她,偏不信。如今物证就在眼前,母亲您再信我一番好意了吧?”
柳氏眼睛一瞪:“闭嘴!由得你幸灾乐祸!你再说一个字,就给我出去!”
闵恩衍:“???”
他怕真的被赶出去,老老实实闭嘴。
屋子里,大家都看着闵宜婷。
闵宜婷挨不过,便垂头道:“我将书信从府里狗洞塞出去,自有人来取。”
柳氏拍案道:“一会儿我就让把狗洞给堵了!”
简玉纱食指笃笃敲着桌面,并不信闵宜婷的说辞,只不过大好机会在眼前,闵宜婷还不改过自新,自己要作死,她没有必要帮她。
简玉纱说:“烧毁所有书信,你的小丫鬟打发去浣洗院,大丫鬟该配人的配人,该发卖的发卖。从今天开始,你禁足一个月。停半年月例银子。”
闵恩衍重重点头:“罚得好!这丫头是要在家好好儿钻研女工,静静心。”
闵宜婷当下便掉眼泪,哭道:“哥,你别听简氏这贱妇挑唆,我的丫鬟自幼跟我长大,简氏凭什么发卖我的丫鬟!”
闵恩衍疑惑,发卖的话不是简玉纱说的吗,闵宜婷怎么全怪到他头上了?
柳氏也有点迟疑,她问简玉纱:“乖儿,是不是处罚得太重了?”
简玉纱冷扫柳氏一眼:“你是想继续看到婷姐儿和外男来往,直到私相授受,甚至失去清白吗?”
柳氏语塞,她当然不想。
闵宜婷眼泪直掉,大吼:“汪郎君有什么不好?我凭什么不能跟他来往?我就要嫁给他!你们都是坏人,就想坏我姻缘!”
柳氏急了,搂着闵宜婷劝道:“你个傻丫头,他若真心待你,何不请人上门提亲?”
闵宜婷替汪志才辩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想娶我,可他父母不同意,他正在父母面前周旋此事,我难道不该给他些时间吗?在他周旋的日子里,我跟他有书信往来怎么了?”
柳氏戳着闵宜婷脑门儿道:“你个死丫头!也就是你年纪小,才信了这套说辞。他若真心待你好,就该跟父母说定了再与你正大光明联络。”
闵恩衍起身站在柳氏身边,道:“婷姐儿,外面男子哄姑娘,都是这套说辞。正经好男人,不会让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拿声誉冒险,他这样做,说明压根儿就没想着跟你有以后。”
闵宜婷情窦初开,经历浅薄,正爱极了汪志才,才不信柳氏的话,尤其不信“简玉纱”的话。
柳氏眼见闵宜婷已经陷入进去,便道:“这次你哥哥说的不错,是要好好处罚你的丫头了,你就在家禁足一个月吧!”
简玉纱起身道:“既定了,都走吧,让她一个人好好思过。”
柳氏房信不下,将丫鬟秋桐留下,看住闵宜婷,便同简玉纱和闵恩衍一道走了。
闵宜婷在屋子里乱砸东西,大喊大叫:“简氏你这毒妇,不得好死!”
闵恩衍面上难堪,咬着牙关同简玉纱道:“这死丫头日后自然知道我的好心。”
简玉纱神色冷漠,只同柳氏道:“丫鬟发卖之后,必要买入新的丫鬟,新丫鬟到时候都让我过目一遍。”
柳氏应下了,因要忙着处置落梅居的下人,再无暇缠着简玉纱和闵恩衍,便放了二人回荣月堂。
简玉纱与闵恩衍领着丫鬟回去之后,便去了书房,两人一进去,闵恩衍便发现了书房门槛附近,有一只金钗。
闵恩衍往书房门上一看,一个大窟窿,金钗显然是从破掉的窗户纸里塞进来的。
他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沉着脸道:“原来真是你丫鬟偷的,料想怕事发,便塞进我的书房躲避责任。若今日我不发现这钗,待日后她们找回去,便平白昧下了这支钗。好深的心机。”
简玉纱睨着闵恩衍,道:“你想去做什么?”
闵恩衍道:“我要去告诉我娘。”
简玉纱一眼看穿闵恩衍的心思,她唇边溢出冷意:“你想大义灭亲,拿我的丫鬟去表真心?”
闵恩衍道:“偷东西的丫鬟,本就该处置,正好和婷姐儿的丫鬟一道处置了。”
简玉纱问道:“你可想清楚了,到时候引火烧身,我不会顾你的。”
闵恩衍道:“我这般正直做派,有什么火能烧到我头上?”
简玉纱牙缝里吐出两个字:“蠢货。”
闵恩衍捏着钗就走了。
简玉纱摇摇头,在房中坐等闵恩衍求救。
比起剪除爪牙,柳氏当然更想处置闵恩衍。
也好,让这个蠢物禁足,省得他到处惹麻烦。
第四十二章
闵恩衍信心十足地拿着“赃物”去找柳氏“大义灭亲”。
他原以为自己光明磊落可以博得柳氏好感, 没想到转脸就叫柳氏给扣下了,被按下个“人赃并获”的罪名。
若不是简玉纱派丫鬟跟去,闵恩衍还回不来。
柳氏压着闵恩衍到简玉纱跟前要个公道。
没道理闵宜婷犯错罚了, “简氏”犯错不罚。
简玉纱气定神闲坐在屋里,同柳氏说:“金簪在我书房发现的,与简氏和两个丫鬟都没关系,不过简氏行事鲁莽,是该好好思过, 这两日我休沐, 还有些事要指着她,待我去营里,便叫她在荣月堂好好待着, 不许出院门。五日后,方许解封。”
柳氏虽嫌罚的太轻,到底证据不够硬气,又见“闵恩衍”行事不算偏袒,便不再纠缠,一门心思处置落梅居的丫鬟们去。
简玉纱待柳氏走了, 冷扫闵恩衍,道:“还要不要再去大义灭亲?”
闵恩衍捋捋发皱的衣袖, 撩一撩头发,没好气地坐在罗汉床上,握着一盏红釉茶盏低头不语,半晌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我堂堂正正跟我娘理论, 她缘何半分都不信我?”
他凝视着简玉纱,想求一个答案。
简玉纱呷一口茶,提醒他:“这一世从新婚第一天开始, 便是你和你娘打交道。跟我没有丁点关系。”
闵恩衍轻哼一声,说:“我知道,我又没怪你,只是觉得奇怪。便是我成了你,我也拿真心待她们,她们怎么会这样?”
简玉纱没回答闵恩衍,他若苦痛到极致,心中答案便明了。
亦或者,他明了,不过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血亲下作狭隘罢了。
果然,下一刻,闵恩衍便自己安慰自己道:“定是因为她们还没发现我的真心,总有一天她们能知道,即便我是‘简氏’,待她们的心也和从前一样。”
简玉纱不欲再与闵恩衍说话,对牛弹琴总是没有意思的。
闵恩衍见简玉纱要走,连忙去她袖子,有些惊慌问道:“你去哪儿?你要出门吗?和谁一起?带我一起去。”
简玉纱拂开闵恩衍的手,轻挑眉毛:“我的事,你少插手。我去哪儿,你管不着。”
闵恩衍更将简玉纱拽得死死的,他拦在她跟前,脸色紧绷,质问道:“你是不是在营中结实了其他男人,有了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