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连忙道:“伯爷孝顺,自然是心疼的。”
柳氏丢开镜子,冷哼道:“也不知‘简氏’给我儿吃的什么迷魂药,他越来越不亲近我,这回营里一去几天,连个信儿也不递回家。”
秋桐正要开解柳氏,外间丫头进来禀道:“老夫人,伯爷来了。”
秋桐连忙扶着柳氏躺下,吩咐小丫头说:“去请进来。”
柳氏躺在床上,做出气若游丝之状,眼睛半睁不睁。
简玉纱进来的时候,见到柳氏这般样子,面色淡然,道:“明日行猎之事,我知道安排,你安心休息就是,若无别事,我便先回去了。”
柳氏一句话都还没说,“闵恩衍”竟要走,她急得从床上坐起来,唤道:“儿啊,你就不看看为娘,不关心一下为娘的身体?”
简玉纱瞧她一眼,嘱咐道:“天气干燥,少傅粉,都起皮了。”她似觉得不足,又一本正经道:“白得像个死人,不吉利。告退了。”
柳氏仰倒,多亏了秋桐掐人中,才没真的气死。
秋桐皱着张脸,都不敢劝,柳氏怒火中烧,面目狰狞,“简氏贱人!我要你生不如死!”
闵恩衍还在荣月堂里跑圈儿,蓦然打了个喷嚏,他刚坐在廊下歇息,抬头便见简玉纱回来了。
他慌忙起身迎她,眼睛放光,道:“回来了。”
简玉纱淡瞥他一眼,径直往屋子里去。
闵恩衍哈巴狗一样跟在后面,欢欢喜喜问道:“这一回在营中如何?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简玉纱倒了杯水解渴,皱眉说:“你好啰嗦。”
闵恩衍失落坐在罗汉床上,不由自主垂下头,简玉纱望过去,他似又要哭哭啼啼。
简玉纱讥讽道:“你还真把自己当个女人了?动不动就流眼泪。且我做女人的时候,也没你这么能哭吧?”
闵恩衍满腹委屈,他在家里虽安宁了几日,却憋坏了,他从未在家中待这么长时日。
他红着眼睛道:“我每天在家里不是跑圈儿,就是看书,每天没别的事,就等着一日三餐,等着你回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也没有别的要求,不过让你跟我说说外面的事,解解闷,你也嫌我啰嗦,简玉纱,这要求很多吗?”
简玉纱好笑地看着闵恩衍,反问道:“是啊,这要求,很多吗?”
闵恩衍一怔,乍然想起二人前世新婚燕尔之后,简玉纱也曾要求他跟他分享他的事,她不过提了一二次而已,他便不胜烦扰,和她立下了规矩,内宅妇人不要过问男人前院儿的事。
后来简玉纱真的就不问了,闵恩衍耳根子清净不少,也越发觉得管得住自己的女人,有尊严,有面子,有本事。
却不想,变成女人后,心里居然是这种感觉。
从前简玉纱肯定也失落过,失望过,痛苦过。
闵恩衍心里堵得很,说不出话来。
简玉纱没工夫安抚闵恩衍,她召来丫鬟,问道:“夫人这些日在家里可跑足了一百圈。”
两个丫鬟答说,跑足了。
简玉纱挥挥手,叫丫鬟出去。
闵恩衍又有点不高兴,他绞着帕子说:“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不会骗你!”
简玉纱扫他一眼,说:“你最好别骗我,断闵家香火的事儿,我不是说着玩的。”
闵恩衍又气得不行,简玉纱怎么油盐不进,好赖话都不听!
简玉纱惦记着明日行猎之事,嘱咐道:“我晓得你娘想在明日替你妹妹物色夫婿,正好你现在也成了‘我’,你妹妹的夫婿,你自己挑吧,我只说一点,不管你妹怎么跟你吵架动粗,不要伤了我的身子。”
闵恩衍下意识反驳道:“你想多了!我妹妹怎么可能跟我吵架动粗,她和我娘不一样,我娘做长辈的,在小辈面前肯定讲规矩一些,难免多约束人。婷姐儿年纪小,只是娇气些,却也不是坏心眼的人。”
简玉纱冷冷问她:“从前闵宜婷用炭火烫伤我的手臂一事,你怎么说?”
闵恩衍梗着脖子道:“婷姐儿后来和我说了,是无心之失,她不是也给你道歉了吗?”
简玉纱笑道:“炭火竟从铜盆里‘无心’飞到我的手臂上,好一个无心之失!”
闵恩衍不知道怎么辩驳,但他私心里,始终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是这种人。
简玉纱扭头找了衣服洗漱。
闵恩衍心里到底有些担忧,毕竟上回闵宜婷来的时候,是有些吃味儿了,何况事关闵宜婷终身大事,若她一直闹着脾气,如何相得好郎君?还是要化解隔阂才好。
他琢磨着,叫丫鬟从他的库房里挑了一只银钗出来。
从前他惹闵宜婷不高兴了,一只银钗足以哄好她,想必这回也差不离。
闵恩衍让瑞秋把钗送去了闵宜婷院子里。
闵宜婷现在居落梅居。
前一世落梅居虽是柳宝茹的院子,但旧主是闵宜婷,柳宝茹也是半路才住进去,和闵宜婷一起同吃同住了一段日子。
闵宜婷没出嫁前,一直住在落梅居。
瑞秋拿着银钗敲院子门。
院儿里丫鬟见了生脸,眼皮子已泄出些轻视,又见瑞秋生得貌美,心中莫名不爽快,逗猫狗儿似的语气,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瑞秋双手托着木盒子道:“我是夫人院儿里的,夫人着我送一只钗给小娘子。”
那丫鬟一听说是荣月堂的人,跋扈了不少,叉腰道:“且等着吧!我们姑娘正在会客,哪里有功夫见你!”
人说奴才随主人,不无道理的,闵宜婷是什么样的人,丫鬟就是什么样的人。
恰好了,瑞秋性格倒也随简玉纱,她直直地看着闵宜婷院儿里的丫鬟,声音朗朗:“姑娘若不传,我这就把东西拿回去,该怎么回了夫人就怎么回了夫人,伯爷将将至家,若有什么口角,倒也好叫他裁判裁判!”
小丫鬟慌了,拉着瑞秋不许她走,甩袖子说:“我去通传便是!”
瑞秋笑着谢过。
不多时,闵宜婷便让瑞秋进去。
瑞秋奉了钗给闵宜婷,说是夫人送的。
闵宜婷坐在罗汉床上,她身边另坐了一个小娘子,温温柔柔,眉眼清秀,怯怯地打量着瑞秋,倒也不是刻意打量,好像只是习惯了那么看人。
闵宜婷打开木盒子,眼皮子一掀,瞧着是银钗,怒甩钗子,道:“什么货色也往我这里送!这是叫我明儿戴了去猎场上被人看笑话吗?”
瑞秋脸色不悦,却只是回话说:“奴婢告退。”
闵宜婷瞧见瑞秋冷冷淡淡的脸,又想起上回在荣月堂里受的气,越发不爽快,喝道:“给我站住!”
瑞秋低头立在原地。
闵宜婷朝左右一使眼色,道:“给我掌她的嘴!没规矩的东西,主子都没发话,说走便走!”
红桃、绿蕊两个丫鬟扬着眉眼,上前要钳制住瑞秋。
瑞秋和瑞冬自幼跟在简玉纱身边长大,身上都是有功夫的,她两手握住二人手腕,甩到闵宜婷怀里,斥道:“小娘子,奴婢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可不是承平伯府里的家生子,或打或卖,那都是夫人做主,轮不到小娘子做主。”
瑞秋打飞帘子,速速离开。
闵宜婷被两个丫鬟砸疼了,一脚踢开她们,砸了一只杯子,吼道:“反了天了!一个贱婢也敢冲我发脾气!”
一旁的小娘子孙之静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拉着闵宜婷的手腕子,蹙眉问道:“婷姐儿,伤着没有。”
闵宜婷揉着手,道:“没大伤着,只是心里气不过!”
孙之静柔声道:“一个丫鬟而已,还不是看她主子的脸色,你和狗生气起什么作用?”
闵宜婷面有戾色,道:“我自然是气简氏!偏我哥还宠着她!”
孙之静温声道:“我听说简氏未嫁前就有个死对头,明儿行猎也不知道她去不去。”
闵宜婷眉头一动,心里有了主意,她笑着冲孙之静说:“还是你脑子灵活。”
她吩咐红桃把银簪捡起来,亲手簪在孙之静素净的头发上,说:“之静,虽是银簪,却也值些银子,我明日的头面已经挑好,这支簪子就送给你了。”
孙之静微抿唇角,垂头受了,小心地道:“可是明日行猎,我家并不在邀请之列……”
闵宜婷大方说:“不怕的,你只管跟着我们家去便是,跟在伯府的马车后头,还怕侍卫不放人?”
孙之静感激地笑了。
孙之静从伯府回家后,立刻取了簪子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发完脾气又叫丫鬟捡起来,白着脸道:“闵宜婷说得对,多少还值些银子,明儿拿出去当了吧!”
丫鬟捡起簪子,心疼地瞧着孙之静,叹道:“委屈姑娘了,等姑娘嫁人离了孙家就好了。”
正说着,孙之静的继母派了人过来问,孙之静换了一副柔弱的神情,同继母的大丫鬟说:“婷姐儿答应带我们去猎场。”
丫鬟赞道:“姑娘办得漂亮,夫人会记得姑娘的好。”
孙之静绞着帕子笑着。
她也会记得继母的好。
次日,孙家的马车,便在闵家门口候着,与承平伯府一同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