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闵恩衍昏了过去,简玉纱也晕了。
被支开的丫鬟连忙跑过来扶着二人坐下,掐他们的人中。
汪锦媛心中一紧,眉头紧锁:“简玉纱,你装什么晕!我的球只砸了你的头,你和你丈夫同时晕过去算怎么回事?想讹上我不成!”
简玉纱悠悠转醒,她睁开眼便看到了汪锦媛怒气冲冲的娇颜,以及身边闵恩衍的脸。
她瞪了瞪眼眸,定睛一看,没错,她眼里看到的真是闵恩衍,不再是她自己。
他们换回来了!
简玉纱看看自己的身体和衣着,不错,真是换回来了。
闵恩衍也醒了过来,他看着简玉纱,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他仰天大笑,欣喜若狂。
汪锦媛吓到了,她扫视二人,冷声道:“简玉纱,你们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简玉纱站起身来,适应一下自己的身体,筋脉舒畅,四肢舒展,好舒服,比前世成婚之后好了太多。
她与汪锦媛平视,她说:“锦媛,闵宜婷说的话,并不代表我的意思。”
闵宜婷被孙之静轻轻推了一把,跳出来讥讽汪锦媛:“我又没说错,你就是不如我嫂子!”
简玉纱睨闵宜婷一眼,道:“你这是在外维护我的名声么?”
闵宜婷从未见过简玉纱这种眼神,好像看到了祖祠里曾祖父的画像,她心神一凛,壮着胆子道:“谁要维护你!”
简玉纱笑道:“那就好,你的账,我一会儿跟你算。”
闵宜婷莫名头皮发麻,算账,算什么账?怎么算?
汪锦媛攥紧了拳头,面色沉如水,将地上的皮球用脚尖挑起来,踢到简玉纱面前,道:“少说废话,场上见真章。”
简玉纱轻轻松松抬手接住了球,顿时技痒,笑着道:“容我换身衣裳。”
她打帘子进去,在帐中屏风后面,让瑞秋和瑞冬伺候着换了专门踢蹴鞠的红色窄袖长裙。
待简玉纱出帐子的时候,门口停了两匹马。
汪锦媛翻身上马,高高在上地看着简玉纱,说:“走路过去多没意思,骑马!”
简玉纱拉着缰绳,跃上马背,与汪锦媛齐头并进。
骑马去蹴鞠场,并不在于省时,而在于切磋骑马之术。
汪锦媛时不时便去撞简玉纱的马头,简玉纱轻易避开。汪锦媛又出掌重击简玉纱控制缰绳的手臂,简玉纱用另一只手格挡住,迅速捏住汪锦媛的手腕子反绞一下,见她吃痛,很快又放开,先她一步骑去蹴鞠场,汪锦媛速速跟上。
二人你追我赶,马背上过招,鲜衣怒马,似动枝画影,又似两抹红艳的骄阳,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力。
骑射场地上的郎君们,纷纷停下来,往蹴鞠场上看。
项天璟原本歪坐在看台上,他缓缓直起脊背,饶有兴致地指着占了上风的简玉纱道:“那是谁?”
寿全福见女人梳着妇人髻,着小太监去打听后,胆战心惊地提醒皇帝:“皇上,那是承平伯的夫人,封了诰命的……”
项天璟一挑眉毛,笑得让人毛骨悚然:“那又怎么样?”
寿全福:“?!”
项天璟饶有兴致地看着蹴鞠场英姿飒爽的简玉纱。
第二十一章
简玉纱与汪锦媛骑马奔入蹴鞠场, 二人到了场地即刻下马,丢了马匹给侍卫。
场上值守的侍卫见二位夫人要比赛蹴鞠,纷纷立好球门, 在场地中央放了一只筑球。
汪锦媛扬着下巴看简玉纱,道:“利落些,三球两胜。”
简玉纱负手而立,笑答道:“好。”
场外之人,已经全部瞧过来。
陆宁通本在骑射场内, 他亲眼看到简玉纱从帐子那边一路骑到蹴鞠场, 眼睛都直了,随后原地大跳:“那还是我嫂子吗?”
怎么和刚才罗里吧嗦、小肚鸡肠的样子,完全不同, 好像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一旁有人调侃道:“你何时有个大哥了?”
陆宁通充耳不闻,站在大马旁边,拽着缰绳,急切地往场上看去。
偏离得太远,他生怕看不清楚,踩着马镫上马, 打马去了。
有一个人去蹴鞠场,后边儿的人就都跟去了。
但看热闹的人, 都很有规矩,无需旁人清场,他们便自觉不压蹴鞠场上划分出来的白线。
渐渐的,人越围越多, 竟围成了一整个圈儿,把简玉纱和汪锦媛围了里面。
汪锦媛的兄长和夫婿也在其中,接连替她叫好, 全场上,几乎只能听到“汪锦媛”的名讳。
闵恩衍也混在其中,但他躲在后面,不敢替简玉纱说话,他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蹴鞠高高的球门——在幼官舍人营里,简玉纱不就是仗着他男人的身子才能出人头地?如今换回女人身,哪儿能说赢就赢?
他缩着身子,恨不得将自己隐形起来。
万一被人发现是简玉纱的丈夫可就糟糕了。
闵宜婷在闵恩衍身边,有些后悔,早知道看的人这么多,便不该撺掇着汪锦媛和简玉纱比赛,照这势头看下去,丢人丢大了!
她以后都不敢承认自己是简玉纱的小姑子。
人群里,大家不禁议论起来。
多数人本能慕强,借汪锦媛丈夫兄长的颜面,高声道:“汪氏必胜!我从前可是见过她与人白打,对方被球砸的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
白打,便是蹴鞠中二人对踢的玩法。
自然也有些人看法不同,那人说:“简氏方才在马背上大有优势,我看未必会输。”
汪锦媛的丈夫彭行谦反驳道:“简氏虽然招式凌厉,但她手脚不协调,方才再打下去,简氏本就要输了,一会子蹴鞠场上较量,肯定要露短。”
彭行谦眼光不错,简玉纱刚回到自己身体,的确有些不大适应。
但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她已经慢慢找回感觉。
简玉纱扭完手腕,道:“我热完身了。”
汪锦媛冷脸扬唇道:“我一直在等你。”
二人话毕,小太监边跑边牵绳,寿全福骑着高大的马儿嘚嘚过来,那模样,活似坐了一头小毛驴儿。
寿全福冲进人群,公鸭嗓又细又尖:“都让开,让开!”
众人让出一条道。
彭行谦在寿全福跟前有些脸面,他捏着尺寸地调侃道:“寿公公也来看热闹?”
寿全福擦一擦额上冷汗,无奈说:“你们挡着皇上了。”
有人惊呼一句:“老天爷,皇上竟也在看么!”
话音刚落,人群呜啦啦散开,给看台正对的方向,留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看台上,皇帝撑下巴,眯眼看着赛场上。
就连丽嫔也忘了皇帝在她身后,探头探脑地往场上看。
蹴鞠场上,简玉纱与汪锦媛二人已经热身完。
汪锦媛不客气,她先一步跑向筑球,抬脚便朝简玉纱身后高门中央的风流眼踢去。
简玉纱登时用高抬腿截球,随后拿脚一勾,球便到了她的脚下。
汪锦媛倒很沉稳,她见简玉纱勾了球去,并不着急。
蹴鞠有规则,手不能碰球,亦不能与对手拳脚冲突,简玉纱带筑球奔跑的时候,汪锦媛只能紧跟其后。
简玉纱踢了几个假球之后,四肢的不适感,让她的动作出现了破绽,汪锦媛早就蓄势待发,趁空顺利夺回筑球,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踢进风流眼。
汪锦媛进球了。
全场高呼:“汪氏威风!汪氏威风!”
彭行谦锤着胸膛,自豪地告诉身边人:“那是我彭家妇!”
大业尚武,皇帝重兵,文臣与武将等重,民风尚算开放,蹴鞠亦是国粹,命妇能在蹴鞠场上大展风光,是令人自豪的事。
汪家人与有荣焉。
反观闵家兄妹二人,蛇鼠一般恨不得逃走。
闵宜婷瘪嘴同闵恩衍抱怨:“哥哥你瞧,这就是你费尽心思偏袒之人,既无金刚钻,偏揽瓷器活。我往后还如何在京中露面,不叫人笑话死。”
闵恩衍喝道:“你给我小声点儿!生怕旁人不知你我身份么?”
蹴鞠场上,简玉纱并无丝毫懊恼之色,待人将筑球重新放好之后,她从容的走到既定的位置,与汪锦媛对视。
汪锦媛刚进一球,正得意,她笑容有些狂,眼神里多了些许轻忽:“简玉纱,我已不是三年前的我了。”
简玉纱如今已经觉得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身体,她微微笑道:“是比三年前略有长进。”
汪锦媛见不得简玉纱这副老前辈的样子,她淡了笑容,再次主动出击,且攻势更凶。
她带着球,将简玉纱一步步逼近球门,随即猛然一脚,筑球被她踢得高高飞起,眼看就要飞过简玉纱头顶,正要钻入风流眼——
简玉纱一个出人意料的倒挂金钩,腿如剪刀,以脚背勾球,筑球高高抛进汪锦媛身后球门的风流眼之中。
进球了。
简玉纱进球了。
用倒挂金钩之法进球。
全场静了。
整个大业,能倒挂金钩进球的人,原本只有锦衣卫指挥使何绍。
如今又多了一个简玉纱。
而且还是个女人。
变化来的太突然,似起死回生之术,令人咂舌——明明眨眼之前还是汪锦媛将要进球,眨眼之后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