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氏温顺的点了点头,“几日没和娘好好说话了,想着过来给娘请安。我瞧着国公爷的意思也是要多陪陪娘,来之前就吩咐了梅真堂里的人不必准备晚膳。今日就是娘不留我们,我们也要赖在这不走了。”
这几日虽然并不用晨昏定省,可柯氏是每隔一日便会过来给太夫人问安的,她从不会在在这些事情上给人留把柄。
太夫人就对着寒客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哄我开心。少不得要破费一番,让厨房好好做几道菜了。”
寒客便笑道:“太夫人是有福之人,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向来孝顺。”
太夫人就关心起了柯氏的身子:“最近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若是家事太忙,不妨让你三弟妹帮把手,她是熟惯了的。”
“都说头三个月最是难熬,媳妇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有些嗜睡,晨起时偶尔有些犯恶心罢了。”
柯氏抬眼看了一眼定国公,就有红晕爬上了她白皙的面庞,“国公爷待媳妇也向来很是体贴。”
避过了谈家事的问题。柯氏毕竟还是柯氏。
前生父亲和柯氏的关系只是平平,沛柔还觉得是父亲的不是,想尽办法撮合他和柯氏。
虽然都是孩子的办法,但父亲见她诚心,也不忍让她失望,在家时也就时常和柯氏同进同出。
太夫人只作不觉,笑着拍拍她的手:“可见是个省心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就知道心疼他娘。我怀着大郎的时候,前三个月吐的昏天黑地的,反应大的不得了。”
“大夫都说没事,我心里却暗暗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把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可一进了四个月,立刻就风平浪静,吃什么都觉得好。”
又对着定国公道:“过几日你媳妇满了三个月,你陪她回娘家走走,也和你岳父说说话。为人媳妇不易,你该好好心疼她才是。
定国公就站起来应了声“是”,神色却已经完全没有方才的愉悦。
闵氏的孝期一满就娶柯氏进门是皇上的意思,她知道大郎并不想这么早续弦——即便是续弦,大约也不会想要娶一个如闵氏一般的高门女子。
闵氏病中的所做作为,实在已经令大郎寒了心。高门女子的心终究太大,而他想要的妻子,只要能照顾好孩子就已经足够。
她还记得闵氏刚刚进门的时候。也是如柯氏如今一般,望着大郎的时候,眼中有无限的脉脉柔情,即便在自己面前说起大郎,也总是羞不胜怯。
那时候的闵氏很年轻也很活泼,大郎虽然早已心有所属,但她是他的结发妻子,他也从没有想过要辜负闵氏。
闵氏进门有喜,中馈也就并没有交到她手上。她起先也并不太擅长去当一个主持中馈的妇人,也是她把她当作女儿,一点一点的慢慢教了的。
那样的朝夕相处,她又怎能不喜欢闵氏。
可那孩子在知道了仙蕙的存在以后,慢慢的就变得让她不敢相认了。
先是遣了身边心腹仆妇回娘家去报信,康平侯老侯爷最是心疼这个老来女,听闻女儿受了这样的委屈和羞辱,怎不震怒,立刻就答应了女儿的请求,找了相熟的御史,把大郎养外室的事情告到了皇上面前,大有把事情闹大的意思。
幸而皇上是早就知道了的,他也并不会管。亏欠仙蕙一家许多的,可并不是只有他们徐家。
可大郎也不得不减少和仙蕙相见的次数来平天下众人之口,又被皇上借故去西北督军两年作为惩罚。
那两年闵氏只在府里照顾病弱的女儿,对大郎在外的事情不闻不问,把府里的权力也都丢给了杨氏,像是真的对一切事情都灰了心。
可等到大郎回来之后,一切就又变得不一样了。沛柔生了水痘,仙蕙那边求救的信却被闵氏压了良久,派了仆妇过来,也始终没能见到大郎。
等大郎和自己终于知道这个消息,以为已经要失去这个孩子的时候,匆忙赶去城南的小院。
好在沛柔这孩子命大,大郎最终带回来的消息并不是丧报。
大郎只去看了仙蕙一次,回来时沐浴更衣之后才去见的浣柔,却没想到那孩子体弱,居然也就被染上了水痘。
闵氏疯了一般的和大郎争吵,可大郎也是孩子的父亲,他心里的苦痛大约只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能懂。
照顾浣柔已经花费了闵氏全部的心力,最后却只能一副棺椁、一抔黄土把女儿送走。
闵氏也就没了求生的意志,她自己的病也是积重难返,却还要为儿子打算。
她其实不必这样的,世子的位置原本也就只能是润声的,她背着他们偷偷的去运作,只是把他们推的更远了一些。
老侯爷心疼爱女早夭,从此不再和定国公府来往,结亲成了结仇。
她后来望着闵氏的牌位总是不自觉的出神。
大郎和仙蕙的事情她不忍心去管,所以闵氏也把她视作仇人一般。她后来看着闵氏行差踏错,言语无用,她是没有办法去管。
皇权、情爱、怨恨、责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的事情铸成了因果。
不想去亏欠,可却不得不亏欠。
第30章 上学
海柔到底是折腾到了二月初才让自己慢慢的“好”了起来。
她这样大病了一场,常氏也早就想不起来要和她计较元宵节的事,不知道她在海柔病中发了什么宏愿,只琢磨着要找日子去庙里还愿。
松鹤堂里也恢复了晨昏定省,这一日几房就一起在松鹤堂用早膳。
沛柔今生还是第一日去咏絮斋里上学,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沛声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忧虑。
她不由觉得好笑,趁着杨氏不注意,偷偷地问沛声:“五哥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他自己不喜欢读书,就觉得读书对于向来和他谈的来的沛柔也是件苦差事。
“上学很苦的,每日都要读书背书,念不出来还要挨先生的手板。我毕竟是男孩子,可要是你也背不出来书,被先生打了手板可怎么办。”
沛柔在心里偷笑,还要谢谢他的挂念,“我听说咏絮斋的周先生是祖母的堂侄女,脾气很好的。”
“你问问三姐姐就知道周先生脾气好不好了。她可没少吃周先生的排头。”沛声扁了扁嘴,见杨氏朝他看了一眼,连忙收了声。
不管怎么说,因为沛声这一出,她的心情变得很好。
府里的少爷和小姐在不同的地方上学,少爷们在外院的书房里跟着父亲从山东请来的大儒读书,小姐们则在熙和园西边的咏絮斋上课,离永宁郡王妃曾经居住的寒烟阁很近。
孙辈们一出松鹤堂就分了手,各自往上课的地方去。
前生跟着她去上课的一直是绾秋,多认识些字将来才能帮着她更好的管理院里的人情往来。
况且她那时和海柔不睦,院子里的丫头也就互相成了仇,若不是绾秋在,还真镇不住场子。
今生她和海柔的关系很好,却也没打算打破这个惯例。
若说到人际交往、计算收支,她院里还真的没有人能比绾秋做的更好。
咏絮斋是静湖旁的一座两进的小院,她们平日都在第一进的敞轩里上课,夏日里四周悬挂竹帘,冬日里则换上厚厚的棉帘子。
第二进则是周先生的居所。咏絮斋周围遍植杨柳,春日里柳絮纷飞,落于湖中,被贪食的鱼儿衔去。
今天第一日上学的可不止沛柔一个人,还有四房的两姐妹沐柔、浔柔以及族里的两个女孩儿。
周先生教授的课目很杂,等教完了她们基本的读物如《三字经》、《弟子规》、《幼学琼林》、《声律启蒙》等之后,就会教授一些其他的东西,再根据她们的兴趣分别授课。
前生润柔擅围棋,沐柔擅国画,浔柔擅书法,连海柔都能坐在古琴前安静的弹一曲《潇湘水云》,沛柔却几乎什么也不会。
除了书法、绘画、古琴、棋艺等寻常课目以外,周先生还能指导她们星象、算筹、农桑、茶道等。
只是即便这样多的课目,前生的沛柔还是一项也不感兴趣,大约是周先生眼里最差的学生了,后来在课上她也就渐渐的不再管她。
两世为人,今生她怎么也得把一样东西学好了。
将来也好让她的孩子也崇拜崇拜她,沛柔在心里偷偷地笑。
润柔比她们都大上许多,早就不上一般的课程了,下午才会来咏絮斋和周先生下棋。此时课堂上只有海柔、沛柔、沐柔、浔柔以及族里的两个女孩。
海柔虽然比她们早上了一年的课,可她是从来不在学业上上心的,这一年的课上了也是白上,周先生干脆也就不问她的功课,从头开始讲起。
她穿着月白色绣竹叶暗纹的褙子,下面是一条白色的挑线裙子,头发只挽成一个圆髻,上面插着一根碧玉的簪子,除此之外别无饰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素净。
她生的只是清秀而已,又渐渐的上了年纪,岁月沉淀,将她打磨的越发像一块玉石。
她守的是望门寡,还没有出嫁,男方就出了意外过世了,她原本是可以不必这样自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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