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了阿父?我怎么害他了?”程玉挑眉,侧头上下打量她,“苏勋不是明明白白说过,我阿父是让侍卫杀的?是陆郡王把他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阿父生养了你,你就应该救他,你都有这么好的名声了,为什么不能让阿冼用城池换他?你明明能做到的!”孙老太太咆哮,苍老眼中隐隐有些恐惧,但依然坚持,狠狠用拐杖敲地,她痛心疾首,“阿冼现在要依靠你,九江郡到处传扬你的美名,你有这么大能耐,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什么不救你阿父?”
“你要是早早表态,要是早早跟阿冼谈好了,他早就拿城换你阿父了,你把你的东西白给了人,眼睁睁看着你阿父没命,还有,最最丧良心,没肚肠的,你,你居然还当着阿冼的面,说什么你阿父不会愿意让百姓受苦,赞成阿冼不用城换他……你有没有心?那是你阿父啊,活该挨天打雷劈的丫头,是你害了我儿,老天饶不了你啊!”
孙老太太顿足锤胸,状若疯妇。
她身侧,围绕着她的仆妇丫鬟们瞬时散开,俱都低头垂眸,鸦雀无声,恨不得自个儿当场聋了,都不愿听主家的‘私隐’,就连楚琼都紧紧咬唇,静若寒蝉。
院子里,只余孙老太太的痛哭叫骂声。
【我的天,原来她是知道了那个事儿啊,怪不得像疯了似的来跟你闹,不过……是谁告诉她的,嘴这么贱,大玉,你问问她?】狗子嚷嚷,急急的道。
程玉却没理会它,而是双手抱胸前,上下打量着孙老太太,嗤笑道:“呵呵,大母,从小你就跟我说,阿父是英雄,他怎么怎么赤胆忠心,如何如何为国为民,普天下都没他那么好的……既然如此,那么,我身为他的女儿,肯定不给让他平白背上罪孽啊!”
“用两个池城换他什么的,阿父不会同意的,他那么爱民如子……更别说,此番旱灾,百姓们遭遇灭顶之灾,毁家之祸,我薄有余力,能些许帮上些,自应竭尽全力,哪有推脱的道理?你刚刚那话的意思,是不是让我用抗旱之器做威胁,苏伯父不拿城池换我阿父,我便不尽力,不救灾?”
“您这样太过份了,大母!”程玉柳眉倒竖,满脸郑重,踏步上前,她大义凛然,“您是让阿父九泉之里难瞑目,是让他做大孽投畜牲道,让他下地狱啊!”
“而且,大母,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了阿父,但是,我明明记得,当初阿父会被太原人俘虏,就是因为你撞的他!”
程玉义正辞严的说。
“我,我……”孙老太太跟被针扎了似的,如虹气势瞬间倾泄一地,干瘦挺直的腰背都塌下来了。
【大玉,你要脸不要啊?虽然这老太太不是个好人,活该挨怼吧,但是,楚元畅怎么摔下马车的,我这双狗眼看得真真的啊,明明是你掀的,怎么好意思往老太太身上安罪名?你看她那脸色,猪腰子一样,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呀!】狗子抬爪捂住毛脸,嘟嘟囔囔的说。
程玉就耸肩,【溜儿,你脸皮太薄了吧,我个当事人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你到是尴尬,当真欠练。】
【额……】狗子噎住。
“丫崽子,你,你……你阿父怎么被俘了,那,那已经过去了,多都没用,但,明明你能救他你不救,你就是丧良心,你就是不孝顺!”一旁,孙老太太喘了几口,仿佛缓过劲儿来了,柱着拐儿颤颤微微到程玉面前,她指着鼻子道:“忤逆是十罪不赦的大罪,被官府知道你要砍头的,你害死我儿,我老婆子就是拼着性命不要,都要扒了你的贱皮,让天下人看看,他们磕头祭拜的水神娘娘是什么货色……”
“你看看他们会不会砸了你的庙,你出门让不让人嚼舌吐沫儿……”
“婆母,你责怪我就算了,我是你儿媳,任打任骂是我该你的,可你说钰儿做什么?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你败坏她的名声,能得什么好处不成?”捂着鬓角,袁夫人急急开口,脸色相当难看。
大迈步上前,她一把揽过女儿,将其挡在身后,直面跟老太太对峙,“夫君没了,家里现下要靠着钰儿才能在春城立足,没被旁家贵人排挤,你受了钰儿的好处,就别端起碗用膳,放下饭……”骂娘!!
袁夫人顿声,言未尽,意已传。
然而,孙老太太根本没听,反到跳起脚来骂,“呸,养汉老婆,满嘴喷什么粪?我就算没了亲儿子,我还有两个大孙子,苏太守都是我义子,我有的是人养活,有的是人孝顺,谁要靠个她个丫崽子?摔盆摔瓦都不行,我连她香火供奉都受用不着的丫头,我靠她什么了?”
“既然用不着我,跑我这儿拿捏什么?真心疼儿子,愿意给他拼命讨公道?老太太,你要点X脸,别笑掉我的大牙了。”被纠缠的不耐烦,程玉渐渐冷下脸来,直视孙老太太,她沉声,“你儿子被抓一年了,人家要城才放他的事儿,你知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那么心疼,那么放不下,你早干嘛了?现在装什么慈母?”
“什么孝顺?什么名声?老太太,你拿捏楚璧那套对我来说不管用,我明白告诉你,我不靠那个活着,至于孙子,呵呵,你孙子早让你得罪透了,百户官从头撸到尾,他现在都白衣儿,你还想让人家孝顺你?白日做梦吧!”
“至于义子?”程玉嗤笑,讽刺的打量她,“你都说了我是水神,救天下百姓了,苏伯伯身为太守,一方豪强,在他眼里,你说是你这个莫名其妙,只会抱他大腿哭嚎,求东求西的老无赖重要,还是我这个能活万民,救苍生的水神重要?”
“你,你怎么敢这么说我……我是你大母,阿,阿冼不会饶了你的。”孙老太太噎住,被怼的直翻白眼儿。
“不饶我?呵呵,我到好奇了,苏伯伯能怎么不饶我?”程玉嗤声,突然对苏啄招招手,“对了,阿啄,你是苏伯伯的儿子,正好看了当场,我来问问你,你觉得你阿父会怎么对我啊?”她挑眉。
孙老太太连忙转头,老眼里满是期盼。
“额……”苏啄怔怔,坐葡萄架下,他舔舔嘴唇,烟眸露出股似委屈,似无措的神态,好半晌,喃喃说了一句,“我,我耳朵不好,没听清楚!”
——
用了一年的时间,一步步走到今天,有了如此地位,程玉已经不耐烦隐藏,做什么‘可怜、天真’的人设,将军府里,自个儿的地盘,又被孙老太太纠缠许久,骂的狗血淋头,她就失了耐心,干脆露出了本来面目。
几步上前,冷冷的看着孙老太太,她面无表情,声硬如刀,“大母,你得明白这个道理,春城现下依然姓楚,你能在将军府安安稳稳,锦衣玉食的原因——是我,不是你孙子,也不是苏伯伯。”
“既然得依靠我,就别想着得罪,软饭硬吃,撒泼打滚仗大辈拿捏人这套儿,对我来说不管用,如今,将军府内外都是我的人,老太太,你信不信?我再这儿放一句话,你别说坏我的名声,我能让你连院门都出不去?”
程玉沉声,掀眼帘环顾四下,“我来问问你们,你们刚刚听见什么了?”她指着周围仆妇丫鬟们,嗤笑着问。
“奴,奴奴……”本就垂头搭肩,吓的脸儿都不敢抬的下人们心都打颤儿了,舌根子发麻,腮帮子僵硬,她们吹风稻草低,齐刷刷跪地,异口同声道:“奴奴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主子们争吵,女郎不孝顺什么的,她们不过奴仆,没长耳朵没长嘴,听不了话,学不了舌,求女郎高抬贵手,放过她们。
“大母,听见了没有?听懂了没有?现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还有什么想闹的?”程玉挑眉,语出嘲讽。
孙老太太懵怔,茫然看着苏啄,又转头瞧瞧一院的后脑勺,刹时血都凉了!
跑到这儿来闹事,揪打袁夫人,给程玉扣克父的帽子,说真的,除了被楚琼几句话挑的,确实有些心疼儿子之外,她的根本目地……确实如程玉所言,是想要拿捏她,让她听话听说,恢复以往那般……
毕竟,乡下住了那么多年,她一直是老封君,儿媳孙女支使的溜溜转儿,惯来说一不二,哪怕儿子被俘,她都能压下长孙,坐稳将军府,但……
自从孙女起来了,成了什么水神,风声瞬间转变,所有人都去捧袁氏的臭脚,她明明是府里最尊贵的人,竟没谁搭理,孙老太太哪里能忍?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想压压儿媳和孙女的风头,让她们知道知道将军府究竟是谁当家?
摆出惯来那套——用长辈身份压人、扣大帽子、占道德高点、辱骂式压制……
搁旁人身上挺好用的,楚璧都让她打趴了,那还是个男娃娃,是楚家长孙呢,怎么换到程玉身上就不好使了呢?
一个小女娃儿,要翻天不成?
孙老太太脸色铁青,鼻孔扩张,她大口喘着气,颤颤微微指程玉,似乎想要撒泼,却又不敢开口,毕竟,哪怕不懂大道理,她也明白孙女说的全是真的,楚家确实得靠她来维持尊荣……
“我,我……”色厉内荏,她咽着吐沫,一步步向后退,那模样,透着股子撒泼没撒过,转身就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