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孟柿立刻斩断她的胡乱猜想。
“为什么不会?”
孟柿没说话, 她当然不敢打包票, 孟续成说:“我也觉得不会,走前我在她屋里细细看了一圈,李妈妈也由着我看了,她的衣柜空出一半,鞋踏上的鞋也空了一半, 梳妆盒我也打开看了,里面只有一把细齿的新梳子, 靶镜也不在,首饰也只放了小半,香膏胭脂盒也没有……”
孟杉道:“这能说明什么?”
孟续成道:“你去看看自己的不就明白了……她常用的紫檀或象牙梳子,定然是旧的, 到哪里去了?靶镜是每天要拿在手里照的,也不在了,首饰肯定选了心仪常用的带走, 那些剩的不是太贵重就是太笨重,香膏盒什么的,上了点年纪的人都不爱用新的,肯定随身带走了”
孟柿接着说:“你看李娘子,她虽然百般阻挠我们,却不见她有多伤心,你祖母若真有不测,她哪里能这般淡然?还叫我们去问大老爷,若是人都不在了,也用不着问了,而且你祖母若真不在了,她要么因为怀恋旧主去家庙守灵,要么也回老家荣养去了,还留在这里遮掩什么?”
“是的!”孟续成又说,“她之所以不能走,就是要让人相信大祖母还在家里,只不过病了,不能见人而已”
邓括看向这里,手臂虚虚搭在桌上,“你祖母不在家怕是已有两三个月了,你们可还记得瞿大姐说的,你家太太的脸不是一直下药的,最早放过蟾蜍液,而那个甘蔗丝毒保存不易,是最近才下的,你家姨娘也是才怀的胎,所以我想,她大概也知道老夫人不在府中,所以才胆子这么大……”
孟柿道:“老夫人一走她就有孕,这也算的太准了!”
邓括看着她,声音放柔,“她备孕肯定是好久了,只不过等机会而已”
“那么,我祖母为什么要悄悄跑出去,到底什么事情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邓括站起身朝这边走,选了孟续成身边的椅子坐下,对面便是坐在绣墩上的孟柿,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巡过她的脸,“你祖母的事情知道多少,说来听听,或许能有点眉目”
孟杉咬着嘴唇拼命在想,她实在不是个有心的孩子,祖母也很少说起自己出身啊家族的事情。
“她,她”
“她外出游玩就要回来了!”
孟燕伯突然出现在窗外,对着屋里的人说了这一句。
孟杉起身叫爹爹,孟续成起身叫大伯父,邓括和孟柿行礼。
孟燕伯身居通判职务,因是专管农田水利这一块的,有时候在府衙上班,有时候也在吴江县衙,看来今日正好在县里,所以回家比较便利。
他踩着地上的青砖踱进来,眉头有点纵纹,有官爷的威严,是个很有气度的中年男子,略有些肚子,衣裳颜色也稳重,身上有一点烟叶气,并不太浓,他鼻子同孟燕集有些像。
孟杉问:“可是爹爹,祖母就算外出游玩,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去,为何要悄悄的走,瞒着家里的人?难道谁还不让她去。”
孟燕伯沉静的笑笑,对她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杉儿回来了好啊,爹爹也很是想念你,前几日还想着要去接你回来,不想你二婶婶做事利落,特地派了成哥儿送你,解了我顾盼之忧,以后记得须好好孝敬你二叔二婶,当作爹爹和娘一样才是!”
“知道了,爹爹,你尚未告诉我,祖母为何要悄悄的走?”
“没有悄悄的,我不是知道么?”
“可”孟杉刚要说话,孟燕伯摆了下手,自顾自走到桌前,拿了个干净茶杯倒了一杯茶,“真渴了,今儿去田头视察了一圈一路上想喝水,怎么你见了爹爹也不给我倒?”说着仰头饮尽。
转头看邓括,带了些兴趣问:“这位想必是邓七爷吧?我二弟常常提起你的,今日一见果真是轩然霞举一表人才!幸会!”
邓括与他客套了几句,他开始把话题扯远,从天文讲到地理气候讲到农田,说太湖流域利用洼地造圩田的排水问题,又讲到水转翻车如何节约人力畜力,除了孟续成有兴趣听,还谈了点自己的见解外,两个女孩儿只得将嘴缝紧了一般坐着,孟杉心里急啊,祖母到底去了哪里,可是看父亲这样子,便是不太机灵的她也明白他是不肯说的了。
孟燕伯说够了,便笑容满面道:“后生可畏啊,同七爷讨论解了我心头困思,十分感谢,哦对了,明日中午我在正厅备了席,得好好谢谢七爷和那位女大夫,我去看过内人了,她说大夫医术高明药到病除,便自己愈后也有了几分信心,成哥儿我也是近一年未见了,此番乡试的经历也该说一说,明年的会试如何破题,这个我还有些经验,可以细聊”
说完做出疲乏的样子抚了抚额,“歇息去了,你们自便就是”。
孟杉想追出去的,被孟柿拉住,“别追问了,不想你知道也许是为你好,你父亲知道就行了,他不是说你祖母即将回来,你就等着好了”
孟杉哀愁道:“我们家到底是怎么了?”
邓括站起来,“勿要担心,一切都渐渐的明朗起来,你那个怀孕的姨娘现在哪里?”
孟杉道:“在她自己院子里,暂时不许她出来,爹爹也舍不得对她不好,好几个人在伺候着她”外面忽然听到瞿大姐的声音,孟杉叫丫头请她进来。
瞿大姐推了帘子找邓括,一见他道:“你泡的龙落子卵呢,快拿来,我现在便制了它,明儿我要回去的,还有好几个病人在等我”
孟杉听了着急,“你走了我娘要紧不要紧?你不看看她用了药效果好不好才走?万一”
瞿大姐说:“小姐说得这话我不爱听了,我当然尽了人事才会走,按我这法子,行就是行不行也只能另请高明了,不用着急,你家太太脸上的伤好起来快,只有心结在好的慢,这就要靠你做姑娘的去体会去安抚了……”
邓括迈腿出去,“我去拿给你,今晚给她用了药若是好转,明儿一早我送你回去”
孟柿听了虽没抬头,孟续成却看到她脸上小小的失落。
夜里下起了小雨,打得窗外的芭蕉叶噗噗响,孟柿应邀睡在孟杉屋里,客院的正房里便只有孟续成一人,亥时,院外听到人走动的声音,不一会儿看见灯笼光影,一个沉厚的声音在他门外问,成哥儿睡了没有?
孟续成忙亲自开了门出来,“大伯父,我还没睡”
孟燕伯嗯了一声,慢慢走进来,他没打伞,肩头的衣裳湿了一小片,进屋后从上到下看孟续成一眼,然后在桌旁坐下,孟续成要倒茶被他制止,“我不喝茶,省得起夜”
他抬头轻声道:“你是不是心里有重重的疑问?”
孟续成点头:“换了谁都会有疑问的,但是大伯父不愿意讲,我们也就不问了”
孟燕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右手摆在膝盖上慢慢揉着,“长房里有些事情其他两房未必知道,一来大家不在一地,二来,说出来也帮不上忙,反而惹出些忧虑
……续安不在家里,如今能当个大人好好商量的,也只有你了,我特别感谢你能过来,今日午后我听你说那些话,有态度有见解又沉稳,很是欣慰,晚饭后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同你说说了”
孟续成道:“大祖母是因为娘家的事情回去救急的吧!”
孟燕伯有些意外,“你是猜到的?”
“我到底是孟家的孙子,二房最大的孩子,以前听我祖父说起过大祖母家里的一些事,最要紧最难平衡的,便是嫁进了王府的堂姑姑吧……”
大祖母的女儿,一直是她的骄傲,因为长相出众端庄高雅被先皇后看中,指婚给了三皇子,成为了全国仅次于皇太后和皇后的尊贵女人,然而那只是一时的表面风光,先皇驾崩后,身为太子的皇二子继位,最忌惮的便是自己的三弟,因为三王爷不但曾经是皇位最大的威胁者,还网罗了一批前朝大臣颇有些余威。
孟燕伯慢慢点头沉重道:“是,三王妃我妹妹她出事了!”
孟续成神色一凛,“出的什么事?”
“说来也算是意外”。。
第51章 密事
孟燕伯简单将事情说了一下, 原来他这妹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不久前进宫去赴皇后的千秋宴,两人年轻时便有矛盾在, 三王爷得势时,皇后也没把她怎样, 在各大场合还算给她面子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后有意压制她,她竟一意顶撞了回去,皇后一气之下当着满堂命妇的面申斥了她几句, 又将她的座次排到了六王侧妃的身边,她顿觉得尊严践踏颜面扫地,回来后郁郁寡欢了几日, 加之王爷欲聘一位凤仪宫放出宫的女官为妾, 暴怒之下便悬梁了!
王妃自裁本是大忌,又是在王府风雨飘摇时,难保不引发一场动荡。
于是大祖母不得不亲自北上,去到商量如何化解这场危机,毕竟就算不看拈花惹草的王爷面子, 也得看着王妃所出的世子和郡主面上。
孟续成沉思后忽问:“可是,都几个月了, 并不曾传出王妃薨逝的消息啊”
孟燕伯深深的看他一眼,“等一切安排好后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