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续成笑道:“既是手足,同气连枝, 这是必须要的”
到了客院, 正房是三间带耳房的,左右都有厢房,形制规整,道路扫的干干净净,花草也都修整的很好, 孟续成看了忍不住问:“姨娘如何知道我们会来,客院收拾得这样好?”
大姨娘道:“是大小姐走前吩咐的, 说二爷只要考试过了,一定会送三小姐回来的”
孟枝作为孟氏嫡长女,教养出众,料事如神办事周到, 年纪比孟杉孟柿大个六七岁,若不是她已经育有两个男孩,十分的健壮顽皮, 婆家又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此次估计也会回来的。
将几人安排妥后,大姨娘走了,心细的孟柿发现李娘子随侍在她身边,便悄悄对孟续成说:“看来是大姨娘在管家了,我今儿这么一看,她说话办事这么得体,当年大伯父真是不会选人,那个方姨娘不可能比她还好吧”
孟续成点头,“我听祖母说过,大姨娘颇有些才气,做事对人什么都好,就是傲气,大伯父在她这里得不到热情,才又寻了两房粘人的妾室,不过大祖母是很信任她的,特意叫她出面管家了”
几人分别开始收拾自己,换了衣裳略休息一下,院里来了好几个丫头小厮,为首的系赭红腰带,便知是府里的一等丫头。
她一一指派人给每个人,孟续成分了一个丫头两个小厮,孟柿得了两个丫头,因为考虑到一是出门车马空间有限,二是回的亲戚家,三是走的急,他们都没有带下人。
用膳后,大姨娘又出现了,她看着邓括和瞿大姐说,“得知邓七爷带了名医过来,我这就带你去见太太,请问医箱可在房中?我让小厮去取”
瞿大姐道:“用不着,医箱我从不离身,这便走吧!”说着从脚下拎起装着皮带的小箱子自己背好,小厮过来帮忙被她一把拉开,说了不用!仿佛她的药箱是百宝箱。
大姨娘淡淡一笑,瞟了一眼那个很不起眼的藤编箱子,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她,毕竟这几天家里来了好几个大夫了,也都是名医,坐诊一方多年的,看过后都摇头,说毒物浸淫太久了,肌肉都已经受伤萎缩,那脸终身是要带面纱遮的。
几人去往大太太的院子,离着还有好几米时便觉得冷僻起来,孟柿伸手一指,惊道:“那个大蚕茧是什么?”
几人同时看去,整个院子围了灰布围挡,足足五六米高,看不见院子里的情势,凡是高大些的树都砍了,只留了灌木花草等,干净倒是干净,到处一股醋熏和石灰粉的味道,未等几人合上张大的嘴,瞿大姐开始发脾气了!
“我没看错吧!你们家,这些是谁让张的?”
她眼睛大声音大,质问人时颇有些气势。
大姨娘静静答,“之前管事的姨娘让弄的”
“现在不是你管家了吗?那便拆掉”
大姨娘略一怔,说道,“拆是可以的,请问这同治病有关系吗?之前听管事姨娘说会风吹过人,才张的”
瞿大姐环视院子说:“当然有,小姐不是说病人心情抑郁吗?请问这围挡将她看作怪物一般,谁看了心里舒服?生病之人本就多思容易厌弃自己,还有人偏偏要拿把软刀子,直往她心口上插!……至于风吹过人纯属放屁!”
大姨娘听了,转头吩咐跟着的人,“拆了!”
几人从正门进去,守门的婆子脸上蒙着布,手上套着布套,瞿大姐又生气了!“这是做什么?我治疗疫症时也没这么矫情,扔了去!”
进了屋子,更是幽暗憋闷,她眉头一皱,又叫开门开窗透气,大姨娘对孟续成和孟柿说,“二爷便在这里等等吧,太太她许久都不见人了”
孟续成还没说话,孟柿道:“我们进去给她请个安,说句话就出来,二爷多年未见大伯母,十分思念,大伯母想必也是念着他的。”
她能感到身后一道浓热的目光,目光的主人说话了,“一起进去吧,请太太隔着屏风见见小辈们,都是一家人,不用太过小心”
屋子很大,摆设也高级沉稳,但主人病了,它们也显得没生气,到了里间面前便立着一扇花鸟屏风,孟杉站在屏风旁,眼睛是红的,看见他们进来忙对着屏风说:“娘,二哥哥来了,还有邓七爷也来看你”
半晌后面才传出一声气息很轻的声音,“莫要进来,嗯……成哥儿来了?长高好多了吧!”
孟续成忙上前对着屏风唤声大伯母,一旁的孟柿听了她似曾熟悉的声音,不知怎么眼泪就流下来了,她小时候大伯母也很喜欢她,最愿意抱她,给她梳小花苞头,十岁生日还送了她一套极为贵重的金头面。
看见孟柿的眼泪,孟续成也有些难过,从性格上说,大伯母是弱了些无能了些,但慈爱这一块,绝对超过孟家所有的女性长辈,忍不住道:“大伯母你千万放宽心,七爷带来的大夫定能手到病除的”
瞿大姐早等的不耐烦了,扛着药箱直接进了屏风后头,屋里的丫头想拉她被她甩开,嘴里还道:“我最烦你们大户人家了,啰里啰嗦规矩那么多,人都给管傻了!这个请安那个拜见的,看病最要紧知不知道?有这拖拖拉拉的功夫我早看好了!……唉,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呀都拿开,把她脸上的东西除了!不除我怎么看?”
大伯母弱弱的抗议了一声,很快没了声音,隔着屏风看见瞿大姐高大的人影在忙碌,只听得她说,“舌苔!”
“嘴长大”
一会儿又说:“搭脉”
“你莫要闭眼,不用不好意思,我看过脸烂了的都有呢,大方些……这里,按下去疼不疼?痒么?畏寒不?吃得怎样?睡觉呢……大便可稀薄?”
一开始大太太还不好意思,回答的很慢,但给她一通狂风扫落叶般问诊下来,似乎被她带着在跑了,声音也渐渐大了些,回答也快了,不快不行,瞿大姐是个急脾气,会盯着问,屏风外的人也由担心变成安心。
孟柿三个人出了屋子到院中去等,下人们已经在爬梯子拆围挡了,大姨娘亲自督战,拆下的灰布被捆好运走准备烧掉,慢慢的露出这院子本来的面目,孟柿指着西面的花窗,拉拉孟续成的袖子,孟续成看了一眼明白,小时候她站在那个窗台上去折石榴花,后来那石榴树上结的最大的果子,大伯母还特意叫人送到苏州来,孟续成帮她一粒粒剥在白瓷碗里,还用红线串了一串石榴项链给她挂脖子上……
两人交换着只有彼此知道的回忆,邓括握了拳头低低咳了一声,很好,没人听见,再咳一声,孟续成回头道:“还是着凉了,待会让瞿大姐给开个药方吧”
很好,小姨娘还看着那石榴树,眼里有些伤感,明媚的人伤感起来简直直挠人心啊!邓括有一刹那的冲动,想把人拽到跟前问,一棵树而已!值得你看那么久?
我比树好看,你看一眼行不?
旁边分给她的小丫头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小声说:“哦,那颗石榴树太太特地说不许砍的,其他的都没了,就它自个儿还结了果子,小姐要不要我摘一个给你玩?”
孟柿摇头,“等熟了吧”
身后传来瞿大姐的声音,她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脸虔诚的孟杉,“你的意思,真的是还有的治吗?”
瞿大姐一脚跨出门槛道:“对啊!我骗你做什么?”
“可是之前的大夫都说面纱摘不了”
瞿大姐道:“面纱你摘便了!脸上有个疤怕什么?我这么丑的脸不是也日日大大方方的见人,有什么好躲闪的?”
孟杉摇头,“你不明白呀!我是说”
“会不会留疤?有没有法子去掉”孟柿上前问。
“她珍惜自己的容颜,想知道能不能恢复如昨”
瞿大姐看她一眼,“不可能同以前一模一样,但能恢复个八成,我是有把握的,主要是右脸上那块比较深,额头也有一块,其余地方我可以保她平平整整”
“没有什么特别有效的药吗?”
她想了想摇头,“我开的药就是最有效的,她脸上那块腐肉先用旋清膏去腐,再上生肌散,你们若不满意,便另请高明吧!”
“若是我能找到新产的龙落子的卵呢?会不会有些用处?”邓括慢慢走上前,与孟续成齐肩,站在孟柿的身旁,袖子几乎碰到她的袖子,丝绸面料相擦发出很轻的一声,孟柿扭头偷看他,正好看到他下巴上一点点青须影,脸上莫名一热。
第49章 不说
瞿大姐皱眉想了一会儿, “邓七爷的方子是哪儿听来的,有些怪,不过让我想想”她在廊下来回踱了几步, 宽大的脚掌穿着黑色布鞋,踩出些扑扑声。
好一会儿才看着邓括道:“若是配伍合适, 用黏性极大的膏敷用可能有效!”
她又看邓括,“邓七爷若是行医,怕是我要没饭吃了……可你弄得到嘛?这种东西一般的药铺里是买不到的,一般的大夫也不会用”
邓括笑了一声, “我若买不到还说出来,岂不是拿你醒脾了?东西已经有了”
孟杉绕到他面前仰头,“七叔真有, 那我这就叫人去苏州取!”
邓括摇头, “不用,我带着的,去找瞿大姐之前就拿好了,因为不确定有没有用便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