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孟柿的脸有些热。
芦花婆拿针磨了磨头皮,眼光徐徐划过她的脸, “姑娘,还是要仔细着些,若被这家里的长舌妇给闻出什么味来,就不好办了”
孟柿自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但还是忍不住问:“他这人不好吗?”
芦花婆拿起剪刀剪线头,“奴婢哪敢说七爷不好,只不过觉得他太不在乎后院之妨了,他是个无人敢管的,姑娘却差得远了,一旦有了不好的传言,姑娘就是跌进那深井洞了,他仍大可满世界的撒野去,将来娶妻生子一样不耽误……”
孟柿听了,长长看着窗外不语。
……
宋氏睡了午觉刚起来,满穗满脸笑着进来,看着她尚有些肿的眼睛,绞了热帕子给她敷,“老太太赶紧换件衣裳见客吧”
宋氏听了问:“哦?可是徐六小姐到了?不是明天吗?”
满穗喜道:“六小姐,还有咱们大姑太太一起来了!”
宋氏一听精神立刻好了,指明要穿那件新做的桂圆色衣裳,又选了墨蓝色百褶裙,“上次我看见徐太太这么穿,是京城里贵太太喜欢这么搭,忒是醒目好看。”
装扮一新,满穗陪着她等客人进来,就见着一身水灰色衣裙的孟蝉云,亲热的挽着一身湖蓝色新装的徐惜屏进来,她引进的桂小伴折在了孟续成手里,现在开始积极参与孟续成的婚事。
再没有比让一个中年守寡的妇人什么也不干更残忍的了。
“我想着六小姐自己一个人出门坐车怪冷清的,徐太太未必放心,干脆套了车把她从家里接过来,我们两一路上说说话吃点瓜子糖,这不转眼就到了!”
宋氏笑得像揭开盖子的螃蟹,连声道:“好好好,蝉云想的周到,哟让我好好看看,这十几日未见,到更漂亮了!”
徐惜屏行了礼后便给安排在宋氏身旁坐了,没有徐太太在,她显然自在活络许多,“我给老太太带了一尊象牙观音,开脸慈祥极了,是请了因果巷的牙雕大师傅雕的”
宋氏惊喜道:“快拿来看看!”
说着小厮抱着一个锦盒进来放在桌上,打开来便见着黄丝绒上躺着一尊一尺高的滴水观音像,神态确实很安详,孟蝉云低头细看一眼,双手合十,“真是慈悲!看着看着我都想哭了……”
说着拿了帕子出来擦眼睛。
徐惜屏有些意外,也不知该不该劝,毕竟孟氏守寡好几年了,她一个未嫁姑娘也不方便多说。
宋氏忙笑着岔开话题,“那个盒子怪好看,里面放着什么?”
徐惜屏道:“那是我准备送给成哥哥的琉璃文昌塔,预祝他高中榜首的!”
“拿来!咱们先悄悄开开眼”
东西贵重又应景,看后少不了一通赞美,三代女人在厅里越说越热闹,从家长里短到美容养生最后又回到孟续成身上。
宋氏道:“成哥儿读书从来没叫他老爷操过心,家里原本没指望出读书人,我们孟家大房才靠读书做官,二房三房管着产业经营,是当年祖太爷定的,谁知他就是有天份,也拦不住……如今大房的安大爷去湖北上任了,成哥若再去了京城,家里可就冷清了,所以啊,这家里就得儿子多,只可惜老爷的两个姨娘都生的小姐,永哥儿成了独苗苗了……”
笑着问徐惜屏:“之前不曾问过,你有几个兄弟啊?”
徐惜屏说:“两个哥哥,两个弟弟”
“啧啧!好……可都是太太生的?”
她摇头:“我大哥哥是娘生的,其余的都是姨娘生的”
她大哥哥便是徐邦宁,也是城里有名的公子,人品高傲,因为这个性惹出过一些小风波,苏州各大家族里都有耳闻的。
徐惜屏去洗手更衣了,孟蝉云抽空和宋氏说几句私房话,“我弟弟在家里?”
宋氏道:“昨儿是在的,今天不知道”
“这几天家里可还太平?”
宋氏瞥她一眼,“看怎么说了,太平间里最太平,你可是听了什么了?”
孟蝉云和母亲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宋氏低声道:“前个儿去那院子里逮人了,结果可好,要说你那外甥女也挺厉害,一路哭到郗氏院里,后来也不知怎么弄的,一个个又什么事没有似的出来了,你道奇怪不?”
孟蝉云不悦道:“那人到底算谁的?难道就给了成哥儿?”
宋氏嗯了一声,“给……都给了,还有什么可纠的,天底下妙龄女子多了,难不成都比不上桂小伴?再找一个不就好了”
孟蝉云道:“不是这个道理!我看不过这风气,长辈安排的事情那便是天理!当小辈的一个个都敢偷龙转凤,你放过这一桩,以后便收不住了,到时候家风也要败坏的”
宋氏总不能说是自己把桂小伴送上门的,只能说:“成哥儿身边没人,这个与他年纪相当,既然他说要,我这个当祖母的也不能太小气!哎呀……你别管了,你没养儿子这个你不懂!”
这话算是伤了孟蝉云。
她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是她一生最耿耿于怀且挺不直腰杆的事。
但这时候伤感也于事无补,叹了口气说:“那你这般积极撮合徐小姐,你又怎么同她说,成哥儿一眨眼功夫妾都有了”
宋氏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妾还能压过正妻去?我把桂小伴叫过来好生服侍着未来的主母,就算成哥儿在也不怕,到哪儿都说得响”
孟蝉云在心里哀叹母亲的糊涂,“人家徐小姐未必想看见她,娘可别多事了”
宋氏摆摆手,“这是她该受的,既爬进了我孙子的屋子,如今叫过来伺候也是应该,我看她日子过的太悠闲了,上次叫她给我理个线弄得一塌糊涂,我还没空摆布她呢……哎呀别说了”
徐惜屏进来时听见理个线,便笑着问:“理什么线?”
宋氏道:“我那一团彩云丝的线,丫头手笨给弄废了,如今一想起还心疼的很”
“那个线,好像是买不到了,不过我娘小库房里说不定还有,我叫人各色都送点过来”
宋氏摇头,“不用不用!我没什么要用的,不过随口说一句”
晚饭前丹凤来通知孟柿,去秋霭园里伺候晚饭。
芦花婆问:“伺候谁吃晚饭?老太太?我们姨娘手跌坏了还没好,昨儿又受了风寒,怎么伺候?”
丹凤心想,这有点麻烦,宋氏肯定忘了她有伤,但人若请不过去她也难交差。
便道:“是老太太那里有客,请姨娘过去坐坐而已,用不着手”
芦花婆直接道:“不便过去,也不用姑娘为难,我这里过去说一声”
丹凤瞪大了眼,这婆子疯了吧?她至于为了保护桂小伴得罪老太太嘛。
孟柿想了想道:“那我就去一趟吧”
孟续成大约明天能回来了,还剩最后几个时辰,挺一挺就过去了,何必节外生枝,况且,她也想去看一看徐惜屏,这位徐家颇有名声的六小姐,之前就有耳闻从未见过。
她叫芦花婆替她打了个吊绑,简单装扮了一下便去了,丹凤直接带了她进去,到了饭厅已经闻到精致饭菜的香气,客人座上坐着一位面容清秀衣饰华丽的姑娘,宋氏拐了她一眼道:“你胳膊还没好?”
孟柿答:“伤了骨头,因此好的慢”
“这位是徐六小姐,苏州数得着的大家闺秀,你来见一见吧,既有伤,那就意思意思,用小酒壶给她斟点酒!”
孟蝉云觉得不妥,好歹是她舅母,“斟酒就算了吧,左手是不方便的”
宋氏却似憋了口气般,“壶那么轻,有什么不方便的,今日见了记在心里,他日再见便是好日子了”
从所受的教养来说,徐惜屏觉得不应该问,但她实在看不透这诡异的一幕,这年轻女子又是谁,便问:“请问她是”。
孟蝉云低头假作理衣裳,宋氏轻飘飘道:“成哥儿屋里头的,他不在,理当她来侍奉一下”
第42章 四儿
徐惜屏顿时无语。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老太太极力想两家结姻, 她都几乎要怀疑她的居心了。
第一眼看见她的吊绑没顾上看脸,待再看时不禁一愣,这容貌显然是迷人的, 再看身段,也颇为傲人, 若换身衣裳打扮一下,她都不敢往下想了,如今这么娇艳的人也肯做妾了?那让正室情何以堪?
一想到孟续成床畔有个这样的人,也许夜里曾来回翻滚过, 心里便泛上酸味,再看她的目光便带了些尖利。
徐惜屏敛了笑容正坐,只能从地位身份和妆扮上压过这小姨娘去。
丹凤将酒壶递给孟柿, 似好心吩咐, “姨娘便随手斟些,小心莫要洒在徐小姐裙子上了”
孟柿尚未伸手,便听得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可叫我好找,你不在房里等着迎我,怎么跑到祖母这里来了?”
孟续成带着些风尘慢慢走进来, 宋氏第一个站起来惊喜道:“成哥儿回来了!啊?我的成哥儿”
站的太急连筷子都碰掉了,几步上前, 伸手去摸他的双臂,“怎么这时候回来?不是明儿吗?你没有同其他学子好生聚一聚,交几个新朋友?考的可好?”
孟续成站的笔直道:“考完便回来了,先到祖母这里报个平安”, 又对孟蝉云行礼,孟蝉云笑着道:“这几日怕是瘦了,得好好补一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