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之前一直不太说话的孟柿终于开口道:“三小姐一定不愿嫁王家的表兄吗?”
孟杉激动得掉了一张牌在地上,道:“不愿!”
“那在六礼之前就一定要反对!切不可拖拉,越拖越糟”
她表情虽柔和,语气却斩钉截铁,引得两个小姐都盯着她看。
“若是王家少爷确实行为不端,最好能抓到些实据,去你父母亲面前摊牌,方一击成功,你父亲想必不能看着你所嫁非人,如今是听了你姑母一面溢美之词,他自然相信自己妹妹的话……你不妨叫你兄弟找了人去吴江的茶楼酒肆勾栏瓦舍打听一下,他若真是个放荡之人,必定能打听到。”
说话间她已经自摸了,想了想,还是原样打了出去,孟榴很快便胡了。
孟杉洗着牌慢慢道:“我娘自从脸上长东西便闭门不出,如今长久的不好,越发低落下去,连祖母那里一年都不露脸,家里的事情都是方姨娘说了算,爹爹甚是倚重她。”
她看了一眼孟续成,似鼓起勇气,“其实,娘早早的帮我相中了无锡的汤家,只是,她一直病着,许久不曾与汤家太太往来,每次汤太太来都是方姨娘接待,后来听说方家带了自己的姑娘去汤家做客,不知是什么情形……”
第29章 镯子
孟柿和孟续成对视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这不就是让人给截胡了?
汤家少爷也算名门子弟,门第和孟家相当,比那纯商户出身的王家要清贵,孟杉与他见过几次甚是投缘,虽未挑明,彼此也算认定了的。
孟续成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本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如今又要考试去,哪里顾得上大房里姨娘掌事的偏差,便没有说话,看他无语,孟杉坐着,眼眶慢慢的红了,三人见状也停了手里的牌,如今大家都长大了,谁还没点心事忧愁呢。
孟柿拿起小签子插了一块蜜瓜吃,吃完才开口,“我听芦花婆说过的,大房的祖母十分睿智开明,大房老爷的姨娘就算再受宠,总不能越过家里老太太去,只要她肯管”
孟杉点头:“祖母自然很慈爱,但是她早早便将家中事务丢给我娘去打理,后来娘病了,姨娘就接手了,也并无出错,这么几年下来,家里人觉得娘不会再出来管家,连我和哥哥都不住家里,早已将方姨娘视作半个主母了。”
孟柿笑了笑说:“三小姐久居叔叔家,忽然思念祖母想回去磕头请安也是人之常情呀!回去见了面自有道理可讲有冤可申”
又道:“天底下哪有眼看着自己孙婿被抢,不帮自己孙女的祖母,她经过的事多,咱们这么苦恼,说不定她弹个指甲就解决了”
四人互相看着,都觉得好像回去一趟势在必行。
“可怎么去呢?”,孟榴问,以往出门做客都是长辈面上的,从来没有自己出去过,说的这么热闹又有什么用。
“而且二哥哥明儿就出发了,太太那里谁帮三姐姐去说,谁带她去?太太不会放心的!”
孟柿道:“太太那里,三小姐自己去说就好了,她想念祖母和娘亲,太太一定不会拦着,关键是要有人带她去,二爷不得空,不如去三房找到她弟弟,让三房派车马和人送他们回去”
孟续成摇头,“还要惊动三叔叔那里就麻烦了,何况马上就过中秋了”
孟杉听了先是高兴,很快又冷静下来,“而且,我怕我自己也说不好,祖母面前,我怎么告诉她和汤家的事呢,羞死人了!”
孟柿点点头:“三小姐自己当然不适合说,还是得你娘去,所以三小姐只要先去见她就行了”
孟杉说“你们不知道……我娘她,每天在房里不出来,上次我回去,她也隔着窗子见我,我说了一筐话她就回个一两句,听着竟是有点厌世的意思,我怕她不想管我呢”说完轻轻啜泣起来。
三人听了一惊,原来大伯母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明明是有娘的孩子,怎么弄得跟没娘一样了。
孟柿细思片刻,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她对大伯母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四年前,后来她自己也病了,自然不会时常想起她来,孟杉虽然住在家里,却很少愿意谈起大房的事,若不是刚才喝了一杯甜酒,又担忧自己的婚事才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而且大伯母偏偏还是个独女,不然,请了孟杉的娘舅或姨母出面也是合理的。
说起大房祖母孟柿还有印象,是个风轻云淡的个性,对人还算宽和,人也聪慧脱俗,一定要挑毛病,那就是有点消极无为,她看不惯汲汲钻营的人,很多小辈的事都睁一眼闭一眼。
孟续成看着她问:“你可是有了主意?”
孟柿一笑:“反正就要有个合适的人去请大老太太出山,让我再想想”
……
三万昌茶馆二楼雅间里,邓括翘着二郎腿坐着,楼下评弹正咿呀婉转的唱着,伙计送来的白果肉和烘山芋和青豆,手边的茶袅袅冒着烟,见山坐在脚旁的小凳子上,手搭着桌横档说:“我就不懂了,七爷为啥要搅黄孟老爷的生意?”
话一说完头上挨了一扇子。
“谁说我要黄他生意了,他生意黄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约这个买主来,又说了那些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帮忙的话”
邓括收了扇子丢桌上,“我,不过拖他几天,再说我讲的也并非空穴来风,那么大的宅子,老是西北角上火烧,那就有些火烧天门的不吉之意,我这也算好心,他若买前不知道,糊里糊涂住进去才发现,事后少不了去找孟世兄,还不如提前处置好以绝后患”
见山挠着头,觉得道理是这个道理,就还是有些心虚,问:“那你又诓那买家去永祚禅寺做什么?跑那么远,其实城中的寺庙也有行道深的大和尚呀”
头上又挨了一下,“怎么是诓?是好心指点他一个明处,不可替代”
邓括咳了一声放轻声音说:“就是因为在木渎,他来回要个一天半,路上有充足的时间考虑,等他找到香光厅的师父问到化解法子,赶回来,再去和孟世兄讨价还价一番,差不多成哥儿也就考试回来了”
见山隐约有点知道缘故了,还是忧虑,“这么大的一笔买卖,要是被你真散了也怪可惜的”
邓括捻着白果仁往嘴里放,此白果来自西山岛上,肉质糯,烘熟后呈青黄色,“不至于,那买家是真的看中,不过是发现些瑕疵而已,大不了世兄让些价格一定能成交……实在不成,我给他再找个买家就是,我认识一个松江府的老布商,正打算在苏州买大宅子,让我帮着问问的,我嫌麻烦懒得管,若这一桩事弄坏了,我给他们便牵个线也是一样!”
见山听后很想说,七爷你变了,你之前可是个君子啊,以成人之美为主,如今你感干的事情可不算正大光明……啧啧,不敢恭维。
这还不算,又叫见水去江阴找一个船家的女儿,还下了死命令,什么找不到消息就不要回来!见水已经又黑又瘦了,还这么整天往外头跑。
不过话说回来,七爷出手是大方的,过年看见他赏见水,竟是十两的银子!
邓括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白果皮,心情不好也不差,偏了头看窗外的街市,“哟那么热闹?”
“新开张了一家湖鲜馆,今日第一天”
“那走,尝尝去”
饭馆位置不错,来客不少,这季节,太湖的白鱼白虾都开始捕捞,邓括最喜欢清蒸白鱼,第一道便点了这菜。然后又经掌柜的介绍,点了清炒鳝丝,盐水白虾,酥炸小梅济,两人便饱餐一顿。
出了饭馆,见山舔了舔门牙满足感慨道:“这是我今年吃得最好的!”
作为贴身小厮的他跟着邓括口福向来不错,对美食的见解远超其他小厮了。
邓括道,“滋味尚可而已,搭配的一般,鳝丝还不够嫩,形状也不够卷曲,酥炸的东西还是洒一些花椒粉更好,到底还是沉思湾陈家的船菜更有原滋原味……”
两人正欲进一步探讨菜肴品质,就见宽庆金铺的掌柜挺着肚子,一手提着团花绸袍一手摇着扇笑眯眯从店里走出来。
“七爷!七爷怎么得空出来了?来来来,到我店里坐坐喝喝茶吧!”
进了首饰铺子喝茶,自然少不了被邀请看看新货,六角花窗爬满了紫藤花,半透半掩着午后日光,掌柜的慢悠悠捧了丝绒红木盘子放在黑漆方桌上,捋了捋下颌修剪得精致整齐的胡须,得意笑道:“这些个可都是上等货,寻常客人我也不会拿出来,请七爷给掌掌眼,呵呵呵”
前几样东西邓括的目光都是均匀扫过,不表示也不说话,他对首饰的看法是,什么人配什么首饰,比如买给邓母,她偏爱蓝色的,宝石也好,烧蓝也好,若是金丝掐花的,花纹倒不可太细,也不能太俗。
年纪轻的用银的,象牙的,珊瑚的也都合适。
直到他看见那只镯子,和田玉籽料带洒金皮,雕成一朵十分飘逸的金丝菊,掌柜的将它拿起来,摩挲几下道:“就这么一块上等料,这么几年也不过见着一块,镯心掏出来的雕了个龙凤配,被京城来的贵客买走了,本来这镯子也要带走的,只可惜小了点,那贵客的夫人无论怎样也套不进去……还是没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