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烟黑沉沉的眼中除了执着,便是恨。千万恨。茗烟的恨由何而来?谢若莲只说,“他死在禹州上清寺,葬在一处青山上。”
他不欲告诉她的,她便不再问。
正如同她不信俆止就这般轻易失踪,颜徽就这般轻易的攻占城池……那日大奚边界,雁门山脚下,为何会出现攻城方才能用的大弩……却不再问。
仅剩的时日如此宝贵,她心知若莲只为了护她周全,她亦何尝不愿就此挥别。再不想仇怨与憎恨。
……
当然也有美满的事情。
当徐思远在谢若莲身后看见那双熟悉的似笑非笑的熟悉眼眸,那犀利挑衅的嘴,还有那最最容易辨识的四只手指,滔天的欢喜让她竟忘却了所有的礼仪,只失态的将他紧紧搂住。
南湘与谢若莲也在身边,她也顾不上了。
她埋首在怀中人纤细的肩上,不住喃喃,“可回来了,可回来了……”那般动容的幸福神情,真真让人不由笑出声来,满心满意的欢喜。
憨园怒道,“谁准你搂搂抱抱的了,快放开!”脸上红云密布,却到底没有挣扎出这个怀抱。
他的眼角撇过身旁亦楼成一团的两个人,再看了看面前这个时哭时笑的女子,凶巴巴的说了句,“还不放开我生气了!”
徐思远忙松开手,却又舍不得的紧紧牵扯着憨园衣袖,只贪恋的看着面前男子容颜,心疼道,“瘦了……”
憨园看着这个人,心中似乎有一声叹息,就是她了吧……他深深看着徐思远的眼睛,慢慢微笑,“我知道我变丑了。”
“哪里丑了!”徐思远忙驳道,慢慢试探着牵过憨园的手……
当然那时候,南湘并未看到如此好戏。她只顾着抱着谢若莲嚎啕大哭,顾不得取笑旁边这对欢喜冤家笑笑闹闹。
谢若莲面容憔悴,却不减高华气度。青青衣衫,皎皎玉人,就站在那里,冲南湘微微一笑。
南湘顿然泪下,直直撞入他怀中,自以为泪尽却不知泪盈于睫。
谢若莲轻轻拂过南湘散掉的发髻,声音也似春风,“好久没见南湘了,我很想念你呢。”
南湘伏在他胸前,肿胀的眼睛不断的流着泪,染湿了他的前襟。
谢若莲附在耳边,轻轻道,“有些人,我没有带回来……真真对不起……”
“你回来了,就好,就好……”南湘听闻此话,仿佛所有的箭簇临空射来,尽攒在心间,痛楚难言,却又有一丝最最万幸的后怕,她泣不成言。
谢若莲温柔微笑。
无论遭遇何事,他总是这般神色清和。
此时他悄悄的对南湘附耳轻声道,“莫哭,我还有好消息呢——”
……
还有什么比有情人终成眷属更美好的事了呢?
南湘紧紧抱着谢若莲的腰,鼻尖是他永恒不变的清华香气,无论世间再有何风云变幻,她再也不会松开他的手,让他一个人,离开身边,独自面对风雨。
以后生生世世,他们都要在一起。
再没有比这更完满的事情了。
红尘二十卷,沉酣梦一场。
求得天心月,春色满华枝。
第204章 【番外一】听雨歌楼上,阶前点滴到天明
南漓自觉此生并未虚活。
妻颜徵紧紧握住他的手,伏在床边。苑中灯火明亮,终日不坠。
先时南漓还有力气打趣:“我这可是祸水了,连累君王不早朝……”
“让颜徽烦着吧,咱们总是要在一起,她们羡慕不来的。”颜徵笑着将他搂紧。
颜徵早将皇位禅让于弟弟颜徽,作为太皇只南漓在偿心苑中每日里只羡鸳鸯不羡仙。好时光不过十年,南漓病势沉重起来。当年在边境上一场冒险,将他身骨毁了大半,一直药石不断,坚持到今日,已经难得。颜徵痴痴守着,只恐若一瞬不顾及,便永远的失去了。
院中花事正好,栀子和茉莉花香就在案旁。
南漓并不睁眼,轻轻嗅着空气中的芬芳滋味,夏日呢。夏日的圣音会有祭祀,一家人会在树下团圆,好时光真是快。
颜徽带着远归而来的信件,展开在他耳边念道:“姐姐在此方一切安好,海外山水平顺,家中和乐,你又添了一个侄儿,圆滚滚的像是元宵,和你谢哥哥长得一模一样……谢若莲总夸南漓你聪慧过人,机敏灵巧,不知比我这笨拙姐姐强了多少,没人能欺负你,可我总是牵挂着……你要答应我,要过得很好,要自己照顾自己,要与大奚太上皇恩爱互敬……每次我都如此念叨,你是否会觉得罗嗦?只是心中牵念难以割舍,唯望弟弟保重身体,无用的姐姐隔着千山万水,总是念着你的……信到你手上的时候,是否已是夏日?炎夏难熬,可吃凉爽散热的食物,注意身体……”
颜徽的声音本就低沉,今日慢慢的说着长又长的话,让人总是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些旧日的时光。
南湘的信每次都会写得很长,很长。他也会细细回上一封详细温暖的信。
纵然隔着千山万水,一缕温情总是不断的。
南漓动动手指,颜徵立刻附耳过来,只听南漓嘴中带着风,似有似无的几个音,“勿要……姐姐……”
颜徵点头,“我懂,我会替你写信……每月一封,不会间断的……”
南漓想想,自己没有子女,憎恶的仇人也有了报应,颜徵对自己很好,娇贵的皇子一生在宫殿与宫殿中辗转,最惨烈也最辉煌的一刻是边境上滔天的火光。盛着銮舆远嫁的南漓,早有预感的与姐姐诀别,兵戈声起时便不再存生意。
却未曾想过,他命大不死,养好伤后,甚至还在江湖中闯荡了一番。他何尝想过自己会自由随便的走在街道之上,看着来往人群,四周街店,没有任何阻拦的侍卫,也没有惶恐不安的匍匐跪地。
他兴致勃勃走了几个地方,爬了几座山,过了几处水,结识了几个少年,还认识了一个女子……吵吵嚷嚷,这个女子性格平和,任他如何蹦跶(他的坏脾气怪性子,再没有任何可以拘束着,他也乐意。自由得很。)(可她真是没脾气,总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南漓有时嫌她傻,厚道老实得近乎无知。被人占了便宜还替人数钱,他又受不了她被别人欺负。有时也会帮一把。)(可完全是因为——)也由着他欺负。(——她真像姐姐。)
(她真像南湘啊。)
他不由自主的靠近,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温暖。
(可毕竟又不是。)
抬头,那笑意温柔的女子慢慢揽住了自己。
——未曾想过,她便是颜徵。
白龙鱼服的不止自己。兜兜转转还是回了原处。女娲是永恒的天神,笑瞰人间稚子自以为是的蹦跶。
……
圣音与大奚争端依旧,颜徽剑挑边境十九州,最终得胜归朝。他的姐姐皇太女亲自在德胜门迎接他凯旋归来。
三年后,大奚皇帝驾崩。太女颜徵继位。两年后,颜徵将帝位禅让给颜徽。
四年后的夏天,南漓躺在床上,笑眯眯的看着身畔守着自己寸步不离的女子,心中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他的一生没有任何遗憾了。
小时候牵着姐姐的手,穿过长而阴凉的甬道。母皇笑哄着自己入睡,守在床边,一手看着奏章,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明知松园里周家公子,谢家雅莲,两位皇女,还有小小的,心眼却很大的他。
漆黑似潜藏阴翳的少年丞相,深不可测。最终她却在大奚皇廷中遇见。他却成了颜徽的禁脔,被紧紧锁在另一个男人的臂弯中,穿刺了琵琶骨,脸上纹有印记,镣铐在身,除了那一双毫无生机的眼之外,他辨认不出其他相似的地方。
他涌起一阵按捺不住的狂笑之余,却是一丝淡而深的悲凉。
姐姐的仇恨,可是辗转得到了补偿。他一直坚信姐姐还活着,在发现自己还活着的第一个念头是,姐姐必定也活着。
他最终提笔,向圣音今城里谢家写下第一封信。
一个春天过去,漫长的夏日,秋叶逐渐成黄,第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他接到了姐姐的信。
来自于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地方。
在那里,姐姐一家似在桃源。女娲赐予的,所能想象的,最最美满平和的幸福日子。他有两个侄子,性子却迥异,一个每天爬树上山,一个躲在被子里睡得不亦乐乎,姐姐说:“这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还有两个侄女,一个随了姐姐小时候,飞扬不羁,一个更像姐姐现在,清和内敛。姐姐说:“运动是相对的,静止才是绝对的。”
“这四个孩子,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他有几个姐夫也给他捎带过礼物。
他一一看过去,绣像,金石,熏香,酒。
他的眼光停留在最后一个上,——一页空白的纸。
南漓慢慢笑了。
这定是谢若莲的礼物。
谢若莲曾经做过什么。他与颜徽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卖国?他将众人玩弄指上?他将人命视为棋子?……他是不是,曾毫不犹疑的,将死亡的大幕慢慢铺开,然后平静的看着所有人,所有人不由自主的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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