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默了默没去接,瞅见他还放在地上的盒子,不顾形象扑过去死死压在怀里,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你不带我走就休想带走你的东西!”他昏迷的时候还紧紧抓着不放,想必这东西是很重要的,她就当这个无赖了。
明昭看着她死命抱盒子的动作,倒没有什么紧张在意的表情,悠悠地看着一旁的树叶子,道:“那不是我的东西。”
云曦瞅了他一眼,拧过头不听:“不是你的你之前还抓着不撒手,你就骗我吧,也不知偷了人家什么宝贝。”云曦说着将上面的搭扣打开,扑面而来一股熏人的血腥味,里面赫然放着一根血淋淋的命根子。云曦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盒子一脱手,转头就蹲到一边狂呕不止。
明昭面色如常,将盒子踢上,拿外衫一裹拎到了手上。
云曦指着他,好半天都说不上句囫囵话来,明昭提了提唇角,疏懒中透着不羁,“如姑娘所见,我做的营生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人放火是常事,惹得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姑娘若执意跟着我,指不定还见着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云曦抹了把嘴,纤细的眉毛向下耷着,眼睛还瞪得老大,抿着嘴不说话。
明昭无暇再顾及她,收起刀往前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呜咽一声,像是被门夹住的猫崽子。明昭顿了顿,没在意,然后就听到云曦哇一嗓子嚎开了,他脚一崴,差点滑进旁边的沟里去。
明昭硬着头皮不想理,偏偏那哭声紧随其后,和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高高低低此起彼伏。
明昭一回头,云曦就站在他五步开外的地方,可怜兮兮地抹眼泪,见他停下,粉荷似的脚尖旋即收回了裙摆下。
搁平常,云曦也不会热脸去贴个冷屁股,此刻实在走投无路,才一心想要跟着对方。这莫名其妙的情况她也没弄清楚,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了,只能从脸熟的找蛛丝马迹,所以固执地跟在了明昭后面。
明昭有伤在身,走得也不是很快,云曦紧跟两步还不至于落太远,只是走得久了就撑不住了。身在青楼,不说穿金戴银吧,大多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鞋底薄不说还不耐磨,在全是卵石泥块的路上磨了半天早就开裂了,脚又酸又痛,两条腿也开始发软,干脆坐在了一边的大石头上。
前面的人照走不误,从头至尾不拿她当回事。云曦气得抓了颗碎石子朝他丢了过去,明昭吃痛顿了一下,依旧没回头,云曦转而抓了一把,炮弹一样全朝他扔了过去。
明昭这下忍不住了,转身几步跨了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云曦也不虚,抬头挺胸,比他更理直气壮,眼睛里还水雾蒙蒙的。
明昭吐了口气,最终妥协了,“跟丢了我就真不管了。”
云曦心中一喜,当即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觉得腿也不软了脚也不痛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就知道壮士侠义心肠,不会置我一个弱女子不顾的!”
“侠义心肠?”明昭听得有些想笑,又一想自己现在这行为,也笑不出来了。
一个刀口舔血的赏金猎人,会一再纵容一个素未蒙面的人,大概不是缺心眼就是中邪了。
一路上,云曦嘴不带停,明昭听她“壮士壮士”叫个没完,有点受不了,干巴巴甩出一句:“明昭。”
“什么?”云曦一时呆愣。
“名字。”
云曦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欣喜地凑上前,“我叫云曦,以后请多多指教!”
明昭自觉没有以后,淡淡得撇过了脸。
受邹世辰影响,云曦也是个很能苦中作乐的性子,有了伴就觉得什么事都不是事了,也不管明昭信不信,有的没的全说了。
明昭听了半天,也没有特别在意,反倒是听她说起自己身份的时候,脸上有丝异样。
“你说你说相国千金?”
云曦被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盯得发窘,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和裙子,讷讷道:“怎么了……”虽然她
也皮,可是还是个琴棋书画样样能的大家闺秀好吗!
明昭抱臂紧了紧衣衫,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传闻相府千金好男色,府中面首百余人,此次也是因误惹了九皇子,被有心人利用,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罪名,你——”明昭收了声,一股未尽的意思。
云曦噎了一下,僵着脸解释:“我说的是我们那里,我爹是当朝云相,不是你们这里那个什么什么!”
“哦。”明昭应了声,显然对她的话全然不信,前面也就当听故事了。
这种不被人相信的感觉很憋屈,云曦极力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一睁眼就在这里了,除了名字和相貌,所有的一切都跟原来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明昭看着她皱起的脸,也不像失心疯的样子,可这么玄乎的事情,他也没理由去相信。
“你之前叫我……‘王爷’?我跟你说的那个人也是一个模样?”
云曦连连点头,“对啊,你跟宁王爷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才想能不能在你这里找到一点线索。”
明昭活了二十几年,从未信过神鬼之说,皇室曾经还明令禁止民间信奉,魂魄易体这种事,听着就荒诞。
明昭摇了摇头,没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趁着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往江边赶去。
第6章 花魁x杀手(3)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埋进了山里,天就跟遮了一块黑布,只透着微弱的星光。
云曦坐在江边的茅草亭子里,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一口气跑二里地不带喘的能力,就是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上游悠悠驶来几艘大船,打头的那只瞧着还挺气派,不等船只完全靠岸,明昭就一个飞身跨了过去,云曦急得哇哇叫:“我我我!还有我呢!”
“跳啊。”明昭朝她伸手。
云曦看着中间那条沟,咬了咬唇,后退了几步,拎着裙子急奔向前,脚一抬往过跨,最后还是差了一丁点,直接从船沿上掉了下去。
明昭只闻噗通一声,云曦尖叫一声没了响,愣了一下才赶紧想起来救人。
云曦被捞上来的时候,人倒是清醒的,坐卧在甲板那里,白着脸披头散发,晦暗的天刮着冷飕飕的江风,就跟上来索命的水鬼一样。
明昭轻咳了一声,左右一看,扯下一旁的幡给她披在身上,出于礼貌问了一句:“没事吧?”
云曦撩了把黏在脸上的头发,目光幽幽地盯着他,那意思像在说:“你觉得呢?”云曦呼了口气,一张嘴“嗝儿”地一声,就差吐两个泡泡了。
明昭抬手抚了下唇,眼神移向了一旁的桅杆。
云曦被江水一泡,加之身心俱疲,整个人就跟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幽幽得往外散发着怨气,禁不住就想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要被老天爷这么戏耍,想着想着就悲从中来,眼看泪珠子就要掉出来了,瞅见船舱里出来一位煞是英气的妇人,吸溜了下鼻子又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明昭起身,抱了抱拳,“兰夫人。”
被称作兰夫人的妇人,约莫也比云曦大不了几岁,却似乎饱经风霜,鬓上有两抹不相称的白,眼角眉梢也透着不属于年龄的成熟稳重。
“明公子辛苦。”
兰夫人一出口,云曦的脸上不掩讶异,只因那声音沙哑异常,像是扼着喉咙一样,若不仔细也难听清她说什么。
云曦见明昭把那只木盒子递了过去,暗想这兰夫人跟世子爷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叫人去切了他的命根子。
“明公子一向独来独往,此次居然有佳人在侧,实属难得。”兰夫人说话的同时,打量了一下云曦,嘴角噙着一抹状似揶揄的笑意。
云曦都不好意说是自己死缠烂打的,只能咧嘴露着恰到好处的八颗牙。
明昭瞥了她一眼,满是无可奈何,便抓着机会道:“说起来,还有一事得托兰夫人帮忙。”
“你我也算旧识,但说无妨。”
云曦对两人的谈话不是很感兴趣,本来打算绕去一旁坐会,却听明昭将世子府的原委说了,央兰夫人收留她,一下就急了,跺着脚道:“我不要留在这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明昭看了她一眼,径自跟兰夫人说话,云曦在一旁念经一样重复着自己意愿。
兰夫人就看笑了,道:“我看两位还是商量妥了再决一个意向吧。”
明昭对云曦的固执有点头疼,“姑娘,我们统共也就认识了半天,我带你来这里找安身之所,已经仁至义尽,还请勿要再为难。”
“你个大猪蹄子!”云曦踩了他一脚,满含控诉,“之前明明说的好好的,你又反悔!”
“我从未答应将你带在身边。”明昭语气淡淡,没再同她理论,只跟兰夫人说明了情况。
兰夫人听后,道:“这要说起来,云姑娘与我也是同病相怜了,幸而你们遇见了,不然这世上,恐怕又要多一个同我一般的可怜人了。”
云曦没明白她的意思,却隐隐觉得她话里有一丝刻骨的恨意,不过她对别人的八卦虽然好奇,但从来不会主动去打听,而目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跟明昭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