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雅发觉玉兰越说越大,赶忙停止了哭泣,说道:“此事不是你我小女子可以谈论的了,怪本宫沉不住气,实在不该说这些。你也不要太难过,皇上定会念及情义,从轻发落你阿玛的。”
玉兰点着头:“但愿吧。”
倏忽几日,咸丰就没有出过养心殿,只看见一茬又一茬的大臣来来去去。后宫妃嫔除了皇后、妤妃之外,谁也进不去养心殿,而皇后也是来去匆匆,不敢久留。从上到下都知道皇上不高兴,都换成一副小心翼翼、忧心忡忡地样子,没了往日的欢歌笑语,整个紫禁城也因此变得死气沉沉了。
玉兰安静地等着结果,从未等来关于她阿玛的只言片语,难免心急火燎,寝食难安。她心里却也明白,阿玛的确犯了大罪,可他的罪在整个大清的危难面前,根本就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了。只有等到皇上忙完了其他政务,才会处置这件小事,一切也就有结果了。
她实在想知道家中近况,可处在深宫分身乏术,如何去探听情况?她便想到了荣禄,也只有荣禄能让她想。这宫中除了她就只有燕儿知道他们的过往,她也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难免惹出是非,连青锦都没告诉真相,支开她忙别得去了,赶紧和燕儿商议着。
玉兰握着燕儿的手,小声地说着:“燕儿,我让你出宫,为的就是只有你知道我与荣禄的过往,谁要是问起切不可说差了。你不需要做别的,就把信交给荣禄就成。此刻咱们能找的人只有他,他阿玛正好在湖南领兵,总能打听到我阿玛的消息。”
燕儿点着头:“奴婢明白。按说老爷的信也该到了,怕是刚刚安定下来,信还在路上。”
玉兰叹着气:“我只恨我不能亲自出去打听一番。”眼圈红了:“我想荣禄可能也正为此事着急,可事情重大,谁也不敢干涉。”又看向燕儿:“阿玛的罪是定了,能不能免了死罪,全在于皇上。”
燕儿应着:“主儿安心,皇上会顾念您的。”笑着:“咱们家与荣禄少爷家一向交好,他一定想法子给主儿递消息呢,只是皇家禁地,他如何递得进来。”
玉兰的眼圈更加的红了,松开燕儿的手,拿起手帕擦着。随即挤出一丝笑意:“时辰到了,你快去吧,记得宫门下钥前回来,否则敬事房又找麻烦。”燕儿应着去了。
玉兰愣愣地坐着,眼泪哗啦啦流出来了,青锦这个时候拿着茶叶进来了,赶忙问着:“主儿起来了,怎么又哭了。”把茶叶放在了桌子上,走到了玉兰跟前:“奴婢去御茶房拿茶叶去了,那帮奴才又开始扒高踩低了,只给了去年的毛峰,明前龙井都被太妃和皇后宫中拿走了。”
玉兰擦着眼泪,无力地应着:“黄山毛峰?安徽,芜湖,阿玛......我哪配喝什么明前,有得喝就不错了。”抬头笑了:“燕儿已经出宫了,也不知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青锦应着:“主儿安心,宫外比咱们宫内方便多了,何况还是家里世交,自然能打听到。”
玉兰点头应着:“但愿吧。”站了起来:“咱们去给皇后请安吧。”
如雅觉得玉兰身子不好,又撞上这件事,就又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玉兰的确不想见人,若不是方子的事情在前,她担心众人觉得她与皇后生了嫌隙,才不出去让人耻笑呢。这几日的请安都来得特别早特别齐,单等她过来似的,她当然明白,都是等她过来单看她笑话的。
今日又是一个整整齐齐,玉兰一如往常,先面无表情地给如雅请安,然后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妍嫔看她这样,就捂着嘴笑,没有谁比她更开心:“啧啧啧,皇后珠光宝气,兰贵人黯淡无光,真的是相映成趣。”
玉兰实在不想搭理妍嫔,却又实在受不了她挑拨离间的样,只得应道:“嫔妾好的很,谢娘娘关怀。”
第186章 杀了你都嫌脏了屠刀
妍嫔继续嘲笑着:“兰贵人可能还不知道,皇上夸奖了本宫的阿玛,不要羡慕哦。”继续道:“那个两江总督陆建瀛,皇上处置他的旨意还没有到江宁,他就已经被太平军先杀死了,死得那个惨啊!堂堂总督大人都落得这样的凄惨下场,其他的芝麻官就别提了,皇上已经斩了十几个了。好在惠征大人逃得快,可你逃得了太平军的乱箭,却逃不出皇上的手掌心,早晚也是咔嚓一下。”银铃似的笑着。
英贵人和春贵人也笑出了声,云嫔立即瞪着她俩,两个人赶紧捂住嘴不笑了。
玉兰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心思顶回妍嫔了,妍嫔接着说道:“兰贵人那么憔悴,定是还没有收到家信。都几日过去了,还没有收到的话,多半是一命呜呼了。这样也好,陆建瀛被太平军杀死后,皇上赏还了他的总督衔和所抄家产,你阿玛若是呜呼哀哉了,皇上自然也不追究他的罪责了。”
玉兰还是不说话,如雅斥道:“妍嫔知道的可真是不少,可这里是后宫,不是前朝,不要妄议政事。”看着玉兰:“事情还没有结果,那就一切皆有可能,兰贵人要安心等着。”
妍嫔接话道:“臣妾位分低微,这几日见不着皇上,只有皇后和妤妃能自由来往养心殿,不知娘娘为兰贵人说情没有?”瞅着众人,满脸地疑惑:“臣妾可是听说,皇后从未给兰贵人说情。你们不是好姐妹嘛,如此重大的事情,皇后怎么不拉一把好姐妹呢?”看向如雅:“嗯?”
玉兰忽地看向如雅,如雅看着妍嫔,回答道:“妍嫔进不去养心殿,怎么知道本宫有没有给兰贵人说情?”
妍嫔应着:“这宫里什么都能保密,就是秘密本身不能保密,臣妾就这么知道的。”
如雅斥道:“那你就是信口雌黄,是想要本宫传杖吗?”
妍嫔眼睛一瞪,身子晃了一下:“皇后连实话都不让人说了嘛?那怕你打残了臣妾,臣妾依旧仗义执言。”
如雅立即应道:“你只要不含沙射影、含血喷人就是后宫之福,仗义执言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
云嫔面色严肃地接话道:“漪丽,此事实在重大,皇后自有皇后的打算,不是你我可以干预的,不要说了。”
妍嫔白了云嫔一眼,然后对着玉兰笑着:“姐姐我人微言轻,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兰贵人一向信任皇后,皇后指定会帮妹妹说情的。若是皇后不搭把手,妹妹也不要气恼,毕竟事情重大,皇上的雷霆之怒未消,谁撞上了谁就灰飞烟灭,你要体谅皇后,她也要顾全自身。”
如雅立即接话道:“皇上雷霆之怒未消,妍嫔要是撞上了,指定化为乌有。可本宫是皇后,与皇上夫妻一体,自然另当别论了。”
妍嫔霍地站了起来,对着如雅福福身:“是啊,那皇后为什么不给兰贵人说情呢?臣妾告退。”便转向玉兰,又骄矜起来了:“兰妹妹与皇后要好,本宫说什么都是挑拨离间,横竖爱信不信。我却要再强调一遍,那杯酒真的不干我事,你腹痛不止也和我无关,药方更和我无关。谁有没有为你求情你自个掂量掂量吧,悬崖勒马、好自为之,不要再认贼作父了。”气哼哼地出去了。
玉兰低头不语,众妃嫔见妍嫔出去了,也都行礼告退了。青锦轻轻地唤着玉兰,她猛地抬头看着她:“怎么了?”她便看到众人都出去了,便站了起来:“臣妾也告退了。”
如雅正看着玉兰,见她站了起来,也跟着站了起来。喊着:“兰儿?”想说得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改口道:“注意身子,你阿玛会无事的......”
玉兰立即跪了下来:“臣妾知道此事重大,可做儿女的怎能听天由命?还望娘娘救救臣妾阿玛,臣妾感激不尽。”
如雅走到玉兰跟前,扶起了她,叹着气:“妍嫔连养心殿的门槛都跨不进去,怎知我在里面说了什么?你是信她的话了。”
玉兰应道:“我也不知该信谁了......臣妾这几日脑子浑浊,让臣妾休息几日吧,还望娘娘见谅。”
如雅点着头:“好,那你就好好休息几日,无需过来请安了。”
玉兰行着礼:“臣妾告退。”松开如雅的手,走了。
如雅还想说着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只得叹气。
玉兰扶着青锦缓慢地走着,实在难过却哭不出来,只觉得被深深地无助感给包裹着,心如死灰。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觉得头好沉......”
青锦应着:“回到宫里,就给主儿宽衣。”
玉兰又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亲眼看着阿玛去死吧......”苦笑着:“一样是死,我真希望阿玛战死沙场,这样我也就不觉得他窝囊了......”
青锦赶忙唤着:“主儿......”
玉兰看了青锦一眼:“说自己的阿玛窝囊,是不是觉得我大逆不道?可阿玛罪不容诛,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青锦叹着气:“那种情况下人心惶惶,况且大人又不是武官,主儿要体谅啊。”
玉兰点着头:“是,我做儿女的,只能体谅不能指摘,否则就是不孝,就是大逆不道。”攥着青锦地胳膊,眼神忽地犀利起来:“再人心惶惶,他是他,你是你。当你上了战场的那一刻,就应该将生命置之度外,你却不战而逃,如此无耻行为,杀了你都嫌脏了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