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吓得面色惨白,跪下来磕头道:“求公主恕罪,公主恕罪!这都是...是六公主的意思啊!”
康宁寒声道:“那芸书呢,她现在在哪里?”
那女子哭着道:“奴婢也不知道啊,公主一早跟奴婢换过衣裳后,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奴婢没办法,只能硬顶着过来。”
云露华喃喃道:“这下可要出大事了。”
大婚之日,公主出逃,眼看着拜堂的时辰就快到了,这瞒得了一时,如何能瞒过今夜,恐怕明日一早,皇室就要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
广德门外,一队禁军正值换班之时,谁也没看到一个瘦小的宫女猫着身子,从夹道隙间一闪而过。
云旭华紧抿着唇从宫道走过,他手里握着一只玉牌,望向不远处的紫宸殿,加快了脚下步伐。
转弯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云旭华下意识反擒住人臂,只听见有女子低呼一声‘痛!’,他低头,看到了芸书的面容。
云旭华愣了愣,左右张望两下,将她带到了角落阴暗处。
“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今日不是你成婚的时候吗?”
芸书撇了撇嘴,揉着刚刚被他攥痛的臂膀,“你就真这么盼着我嫁给别人呀,我想好了,我也不当什么公主了,以后就跟着你,咱们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芸书抬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云旭华却喝道:“公主这是在胡闹!”
芸书突然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就让我胡闹这一次吧,以后我都不胡闹了,我真的不想嫁给别人,之前听说曹驸马死了,我还很高兴,想着终于不用嫁人了,可父皇转眼又赐婚给那个什么白缙,我知道白大学士,他曾经和你家有过仇怨,若我嫁给了白家,往后你就真的再也不愿意见我了,这段时间我都想明白了,要是以后没有你,再好的日子也没意思,咱们走吧,以后都再也不分开了,耕田织布,草屋荆钗都行,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一个生下来享受尽了天底下所有锦绣繁华的金枝玉叶,愿意舍弃所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愿与你在一起,任谁听了心中都有动摇,但现在这个时候,云旭华没办法动摇,他强行拨开她的手,一双乌眸中不见喜怒。
“微臣会派人将公主送回白府,公主请尽快离开皇宫。”
一句‘微臣’,将二人之间又隔了千山万水,芸书不懂,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他能对她这么狠心绝情,她明明能感觉到,他心里是有她的。
芸书红着眼摇头,“我不!我不走!”
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云旭华如临大敌,手压在腰间软鞭上,将她的嘴捂住,躲到了夹道小门之后。
第67章
芸书在他怀里挣脱了两下, 云旭华低喝她道:“别说话!”
透过狭小的朱漆门隙,一队队披甲戴盔的军士行过,他们银盔上的一点红缨, 标注了他们的身份。
芸书就这样看着他们走过去, 睁大了眼, 待到走远了, 云旭华这才松开捂住她的手。
芸书喉头滚动了两下, 颤着声问:“虎狮军怎么会进了皇宫,这里可是广德门!”
虎狮军乃是驻扎在京城郊外的一支隶属于兵部的军队,和五城兵马司不同, 这虎狮军若无批令, 是不能轻易进京城的,它的作用是真到了有一日,京城都要保不住时,为其所见的一座高墙,掩护京城中的权力枢纽撤退。
这支军队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他们都是从各方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兵, 杀过人打过仗,在兵营中日日苦练, 也许几十年都没有用上他们的那一日,但大晟开国高祖皇帝却下过明令, 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是怎么样的太平盛世,都不得撤掉这支军队。
但今日, 这支虎狮军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到了皇宫,还逼近了广德门, 是谁放他们进来的,他们进来又要做什么?
云旭华低头看她,略微放轻了语气,“公主眼下,是要赶紧回白府,皇宫里的事情暂且别过问了。”
芸书攥住他的袖子说不,“我不回去,我不想成亲!”
云旭华扶额,这种时候,由不得她任性,他只能趁其不备,一记手刀将人劈晕,先安置在了一个隐蔽之处。
而后他整冠理袍,朝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这厢眼看要拜堂的时辰越来越近了,派出去的人却回来禀报,说不知为何,眼下皇宫的四处大门皆闭了,唯有朱雀门开着,但却不让他进去。
云露华讶然,“这好好的,无缘无故怎么就闭了门,是因为今儿个大婚?”
康宁皱着眉头,“没有这样的规矩,但不管为什么,必须得把芸书找回来。”
公主所居的地方在内宫深处,芸书一无手令,二又不方便,想必轻易逃不出来,这个时候,八成还在皇宫里,为今之计,只有带着人去皇宫将她找出来。
喜婆在门外又催促了一遍,因是公主,她只能赔着笑小心翼翼问道:“时辰将至,公主可梳洗打扮完了?”
康宁听着烦,看了一眼那坐在圆床前的假芸书,只能让她将扇子拿起来,遮住脸出去。
既然已经到这个份上了,那就只能假戏真做,只要在晚上入洞房前将芸书找到,把她换回来,便可瞒天过海。
那派出去的随从进不去皇宫,康宁只能亲自上阵。
云露华道:“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吧,皇宫我俩都熟,哪里能藏人,再没有比我们更清楚的了。”
康宁想想,倒也可行,便嘱咐好可达迓,纤云金凤看着三个孩子,二人带了一拨人,往皇宫去了。
紫宸殿外,祁王守在殿门前,仿佛已经等候许久。
瑞王领着虎狮军至此,广阔的月台之上,浩浩荡荡皆是银甲红缨,瑞王自己也披了甲胄戴了刀,削尖的下巴深深埋在冰冷的颈护中,只看到他一双漆黑的眼。
反观祁王一身常服,文人墨客惯爱的绣青竹大宽袖里,灌进了两管初冬的冷风,孑然一身,他抖袖作揖,“二哥。”
瑞王冷眼看他如此假惺惺的作态,祁王看了一眼他和他的身后,状作疑惑道:“二哥这是要做什么,内宫不得携刀披甲,虎狮军无诏不得入京,二哥这是明知故犯呐。”
瑞王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本王听闻父皇被奸贼所控,危在旦夕,心中焦虑难安,命兵部连夜召虎狮军入宫,护父皇安危,顺便,替父皇清一清君侧。”
这奸贼所指何人,众人都心知肚明,可祁王偏偏笑了笑道:“二哥怕是听信了谗言,父皇不过身子抱恙,怎么回事被奸贼所控,外头的糊涂,难道二哥也糊涂了不成。”
瑞王哼了一声,“听信谗言?本王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空穴来风的事情,父皇是不是抱恙,三弟不如让开,让本王进去一探究竟。”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直勾勾盯向瑞王身后的那一扇朱漆髹金雕龙大门。
祁王的身子不偏不倚遮挡住他的视线,只听他轻轻叹息一声,无比惋惜道:“二哥这是一意孤行啊,做弟弟的我有心劝诫,但二哥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可祖训宫规在那里,二哥今日串通兵部,无诏领虎狮军入宫,披甲持刀,大有谋逆之嫌,这一宗罪,又该如何算呢?”
对于瑞王而言,这一招本来就是剑走偏锋,成者,他就是下一个皇帝,到时就是清君侧的功臣,至于若败了,那谁还在乎这些个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时候他即便什么都不做,祁王也会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
所以祁王这一套说辞完全震不住他,而且他在看来,祁王这番举动还有露怯的嫌疑,要成大事,总要有过人的胆气。
再说,瑞王并不认为他会输,在他看来,皇帝一定是病重,祁王趁机想借着玉玺上位,他若再这么无动于衷,岂不是自己等死。
瑞王一步步拾阶而上,这紫宸殿一共这七七四十九阶,每一阶上都雕刻着金龙盘桓,或凌空腾跃,或张牙舞爪,形态各异,但唯一相同但是,台阶上雕着的从来都只有一条金龙,也只有那一条金龙,能肆意挥舞。
他一点点靠近,直到上了第四十九阶,和祁王擦身而过时,又听到了祁王极低一声,“难道二哥心中,从来就没有过一丝温情血脉吗?”
温情?血脉?瑞王对此嗤之以鼻,只要能达到目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世人多痴妄,以为那一点亲情是多重要的东西,但谁不是生来一人,死去一人,能得到的,也唯有人生在世匆匆几十年光阴,只有登到最高处,才不枉费这光阴珍贵。
瑞王扬首挺胸,手触到了门上的漆刻,他刚要扣住青环,用力推开,这门却从里自己打开了。
然后瑞王看到了一身明黄的皇帝,整冠肃穆,脸上哪里有一点病气的模样。
瑞王心里一惊,连跪下行礼都忘记了,只听到皇帝呵斥他道:“逆子,还不跪下!穿成这样,是要造反不成!”
瑞王惶惶跪下,将头埋的很低,“儿子...儿子...听说父皇被奸人挟持,这才带了人过来救驾。”
皇帝寒声质问道:“听说?你是听谁所说,是那些市井传言吗?堂堂大晟的王爷,反而要去听那些话,你是蠢笨如猪,还是心里早就想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