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有些不爽地撇过头去,“你是来嘲讽我的吗?”
“别把我想得那么刻薄嘛,我是来送你这个老朋友最后一程的。”奥利弗边说着边百赖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让人不禁严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一路上,两人倒是第一次没有在相处的时候剑拔弩张,就像是一对儿即将分别的老朋友一般闲聊着。
一个小时后,车开出后的第一站便到了,是芝加哥附近的一个小城,奥利弗也直接下了车。
走下火车后,奥利弗缓缓步行至窗边,看着车里的“老朋友”,半开玩笑地说道:
“知道你们罗德尼家的这场悲剧带给我最大的启示是什么么?”
“是什么?”肖恩皱了皱眉头。
奥利弗嗤笑了一声:
“我以后要是有孩子的话,我只要一个就够了,免得未来变成你们家这种这么麻烦的局面。”
而火车,也一点点开动了,继续向着遥远的前方驶去。
就在最后视野里还能看到彼此的时刻,肖恩把头伸出车窗,冲着站台上的男人喊道:
“那你以后就和艾琳生个女孩儿吧,未来我要让你女儿嫁给我儿子!”
怔了一下后,奥利弗轻声笑骂道:
“做你的美梦吧。”
……
第69章
“这个周末, 把你所有的安排都取消掉,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好好聊一下。”
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的那周, 艾琳如是对奥利弗说道,而且神情是让人无法拒绝的严肃认真。这反而让奥利弗心生不安, 总觉得有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要发生。
此刻, 周末, 奥利弗就这么坐在书房里有些不安地看向艾琳,今天的她和平时不太一样。
此刻的氛围, 即使窗外照进的夏日阳光, 也无法让他感到暖意。
“你想要和我谈什么?”奥利弗率先开口发道,不想要一直陷入这种气氛里。
艾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向书房里的一个柜子旁, 然后打开了一个抽屉翻找着什么。
奥利弗一开始有些困惑, 但当她拉开那个抽屉的下一秒, 他终于反应过来她在找什么, 或者说之前发现了什么, 刹那间猛地站起身, 大步走上前去。
在艾琳转过身时, 下意识地握住了艾琳的手腕,只是艾琳的手中已经攥着那管胶卷了。
直直地与眼前男人的对视,艾琳把手中的胶卷攥得死紧,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住理智和冷静, 不彻底爆发出来:
“如果我没有意外发现这个的话,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和我说实话了……‘杰克’?”
而经历了刚刚的冲击后, 奥利弗也恢复了平静,“什么时候发现的?”
“伊娃接受法庭审判的前几天,收拾书房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那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要和我谈?”
“我还不至于失智到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而且重要的问题我们总要留到彼此都精力充沛的时候再慢慢清算。”艾琳一字一句地说道,嘴角的笑意有些冷又有些涩,“现在,认认真真地回答我,奥利弗.格威,你就是‘杰克’,对吗?”
等待着男人的回复,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啊。”
奥利弗终于还是承认了。
……
“去年三月的时候,我以前在部队时的上司麦威尔将军透露给我内部消息,英国那边有一个大手笔的订单,对于将飞机应用到战争中,英国比其他国家都要重视得多。当时,包括罗德尼家在内的一些企业都初步涉入到航空工业领域,并且都有一定的技术基础,为了占得先机,我便瞒着所有人悄悄去了趟英国。我当然不能在英国待太久,事情结束后就想以最快的速度回美国,当时在码头正好遇到了一个想出手泰坦尼克号三等舱船票的人,我就买下了。坐三等舱也正合我意,免得头等舱的不少人认出我。”
奥利弗将当初一切的起因娓娓道来。
艾琳迫不及待地问出她心头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你当初……是怎么逃生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泰坦尼克号上与“杰克”生死离别的那幕,那是留在她心头永远的震撼,是磨灭不掉的痕迹。
奥利弗:“有人救了我。”
“谁?”
“还记得吗,当时泰坦尼克号上,和我一起的那个德国男人。”
艾琳回忆了一下,想起当初在泰坦尼克号上第一次见到奥利弗时,那晚船舷边,那个和奥利弗一起的男人,好像是叫“曼弗雷德”来着,听着像是个源自德语的名字。
“曼弗雷德,出身德意志贵族名门的德军少尉,可以说是如今德国最优秀的飞行员,我曾经还在军队服役的时候,有一次联合军演,我和他分别作为两军的飞行员代表以‘表演’飞行技巧的方式较量了一次。”
“较量的结果呢?”
“我略胜一筹。”
“你很欣赏他,而且……在你最热爱的航空领域,他是最理解你的人对吗?”相处了这么久,艾琳知道奥利弗是骨子里有着比寻常人更甚的高傲,很少会对一个人有着如此高的认可与欣赏。
看来那位来自德国的贵公子……好基友无疑了。
“也许吧。而且,我算是欠他一条命。”
奥利弗轻叹了口气,继续回忆起去年春天的那场海难:
“当时他正好也搭泰坦尼克号来美国办些事情,在船上他意外发现了我后,便在我的要求下为我保守了我去过英国的秘密。海难发生的时候,作为一等舱乘客的他原本可以优先逃生的,但他表示把他的救生艇位置先给三等舱的妇孺,并且跑回三等舱救我。当时把你从船舱底层的窗户里扔出去后,我很快便被涌进的海水吞没了,我当时也以为自己真的要完蛋了,结果被赶来的他救了出来。之后,船彻底沉没的一瞬间,我和他决定直接跳海赌一把。运气不错,我们在坚持到被海水冻死前等来了折返的救生艇,最后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存活者只有个位数,我和他便是其中幸运的两员。因为我本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秘密去了英国,我便趁着救援船抵达纽约时的混乱悄悄走开了,然后立刻回到芝加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你当时晚上来我的房间,来要回胶卷,是因为我在那个三等舱的派对厅里不小心拍到了你,你怕我一下船就把那些照片洗出来然后拿给和我一样在头等舱的乘客看,从而让那些人在照片上发现你。”听完了这一切背后的真相,艾琳总算是明白他当初那些行为是因为什么。
奥利弗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努力把这些事情都消化掉,艾琳紧闭双目,但止不住颤抖的眉宇无疑昭示着她此刻的挣扎。
奥利弗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去打扰她,并做好承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可能。
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连同着原本快要不受控制的眼泪一同强行收回,艾琳转过头来,无论是眼神和语气都是决不让步的决绝:
“奥利弗,接下来,我问的每一个问题,我希望你都能认认真真回答我实话。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我,不要再有一句欺骗我的话……可以吗?”
注视着她那足以震撼到他内心的神情,听着她那最后近乎恳求的口吻,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器官都被狠狠揪住了,他又怎么能够拒绝,他甚至觉得此刻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拿她没办法了。
奥利弗:“当然,你想要问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再对你有一句谎言,永远都不会再欺骗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许下这样的承诺,也许……也会是此生唯一的一个。
艾琳:“当时,在泰坦尼克号上,你认出我就是你的未婚妻——艾琳.克拉伦斯了吗?”
“没有。”奥利弗眼眸低垂,本能地想要逃避这种会伤害到她的问题,但此刻的他更加没有办法对她说谎,“当初……你舅舅并没有给我你的照片,或者说,我根本就对你的长相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也并没有管他要。去年在纽约,在你舅舅家‘第一次’见面时,我也是直到那一刻才知道你就是即将与我结婚的艾琳.克拉伦斯侯爵小姐。”
“连未婚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可以直接去结婚,你还能更混蛋一点吗……也对,反正你也并不是要娶妻子,只是想娶一个拥有贵族头衔的花瓶而已。只要相貌能拿得出手,那么长什么样子对你而言自然是无所谓的。”艾琳嘴角勾起的笑容带着一丝讥讽,也不知道是在嘲讽眼前的男人,还是在嘲讽自己,“不过你演技也真的是惊人啊,当时居然真的能那么自然地摆出一副和我从前没有过任何纠葛的陌生人模样。”
奥利弗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而且如果这个时候他要是再为自己强行辩解着什么,不仅仅本就苍白无力,也只会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
“而且,如果我没有发现那管胶卷的话,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吧……从头到尾,你对我的信任也不过如此,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全心全意信任过我。”
这个血淋淋的现实,艾琳既是陈述给对方,也是说给自己听的,逼迫着自己必须去正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