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林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墨九想,就算他心中存有一丝愧疚又如何,终究是他的无能害死了那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他如果真的有心替那个女人讨回公道,又怎么会查不清当年的真相。
不过是享受完了美色,渐渐有了理智,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良久之后,他果真把这事抛到一边。
屋顶上的墨九唇角泛冷,只听到他在问成老夫人,“母亲,你说瑞王是不是真的不举?”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知道,坊间都传瑞王不能人道,所以才会有那些异于常人的癖好。听说以前王府里有一会姨娘,就是耍得一手好鞭子备受瑞王的宠爱。那位姨娘同人私奔后,瑞王遣散府里的女人,专宠那玉寒公子一人,指不定真的是个不中用的男人。
成老夫人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她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她在意的是身份地位,在意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势。
只要音儿嫁进王府,不管瑞王能不能人道,音儿都是摄政王府。有了这一层关系在,才是他们成家东山再起的资本。
“他举或不举,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不认这门亲。”
“我看那白眼狼就是不想认,他故意弄出一个男宠来,说不准就是为了恶心我们。墨儿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什么要…”
“住嘴!”成老夫人又是一声喝斥,“我看你是在定北待得久了,连最起码的谨言慎行都忘了。你难道不知何为祸从口出,难道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成林阴着一张脸,听着自己母亲的训斥。
成老夫人心下叹息,她家墨儿是何等大智过人胸有丘壑的孩子。如果墨儿是个儿子,他们成家何至于到这般田地。儿子要是有墨儿的一半聪明,她也不用年纪一大把还有为成家谋划。
看到儿子蔫巴的模样,她又有些于心不忍。好好的成国公府世子,一朝跌落尘泥成了流放的罪臣之子。这些年儿子也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回京了,她绝不允许别人再挡她的路。
“为今之计,是让瑞王认下亲事。只要音儿过了门,一切就好办了。”
“母亲说的是。”
“你说音儿要容貌有容貌,性情也最是讨人喜欢,瑞王他怎么就看不上呢?”
这是成老夫人的疑问,其实墨九也有些疑惑。从成林未说完的话里,她已经能肯定瑞王和成书音确实是真凤假龙。
想必不止成家人知道这一点,瑞王自己也心知肚明。而且成皇后死之前应该交待过瑞王,他的王妃只能是成书音,所以成书音才会那么笃定自己会成为瑞王妃。
既然是合作,当然要互惠,为什么瑞王又不愿意了呢?
“你说瑞王为什么要撕破脸,反正娶谁都一样,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成书音?”离开成府后,墨九问荣直。
荣直敛着眸,“可能是因为不喜欢吧。”
“那他喜欢谁?我看他谁也不喜欢。”她想到那个戴着金质面具的男人,想到他的殿内那些个残缺的异兽,实在是难以理解他的想法。“他不娶妻,又不喜欢女人,那肯定也不会有后代。你说他要这滔天的权势做什么?”
谁说他不会娶妻,谁说他不喜欢女人。他多想告诉她所有的一切,然而话到了嘴边几次都咽下去。
“阿九,其实我…”
墨九心头猛跳,打着哈哈望着月,“今天的月色真好啊,你说瑞王的心思得有多深,就像成皇后一样。我现在真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不仅善于收买人心,还精通布局谋略。像她那样的人,如果还活着的话成家肯定是大京第一世家。但是我有多佩服她,我就有多讨厌她。”
没错,是讨厌。
一种说不出来的讨厌。
她现在终于明白师父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冠上墨这个字为姓,一切都是因为成皇后,那位小名小墨儿的女人。
师父、荣侯爷,这两个人都是成皇后的仰慕者。他们的一生都是成皇后手中的棋子,不遗余力地给成家卖命。
还有瑞王,何尝不是成皇后手中的另一枚棋子,一枚光耀荣家的柜子。
荣直沉默了,他知道此时还不是说出一切的时机。
“为何?”他问。
“说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够理性客观,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她把世人都当成自己的柜子,或用感情牵制或用恩情作引。那样的女人做为一国之母自然是合格的,却太过攻于算计。”
因为她被牵扯其中,实在是无法用客观的态度去感官成皇后。也或者是因为成书音,让她对成皇后这个人产生不了好感。
他更加沉默了。有些事情眼下还不是坦白的时候,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或许他能才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槐花巷子,二房的宅子近在眼前。她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眼看着她就要进去,他再一次叫住了她。
“阿九,我们…”
“哎呀,我真的困了,有事以后再说吧。”她装糊涂。
这一次可没有混过去,荣直堵住了她的去路。他就那样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慢慢生出异样,她的眼神开始躲闪。
他问,“阿九,你怕什么?”
是啊,她怕什么?她怕的东西有很多,她怕一个人、她怕前路无光、她更怕得到之后又失去。
“我…我哪有。”
“你有。你昨天为什么偷偷离开,你现在又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怕我会怪你,你怕我会因此而疏远你。但是你知道吗?我也会害怕。”
“你也害怕,你怕什么?”她问。
“我怕你会后悔,我更怕你再一次悄悄离开。”
“我怎么会后悔,我这不是怕你后悔嘛。”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腾在云雾之上飞翔着。原来易白的心里真的有她,这件事情不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
好开心,怎么办。
“那…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恋人了吗?”
“当然,难道你想始乱终弃?”
她吐了吐舌头,她怎么可能始乱终弃。这么好看的极品男人,她稀罕得不行,真想藏起来自己一个人看。
想到他们如今的处境,又觉得前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根本不可能一帆风顺。
不过,她不怕。
“怎么会?”
她弯起眉眼,踮起脚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他反被动为主动,哪里容她蜻蜓点水之后飘然离去。他将她抵在墙上,在她微喘的气息中低头。
夜更深,人更静。
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复又钻进另外一片云层中。不知过了多久,那墙根下交缠在一起的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墨九羞着通红的脸进去,留下他站在无人的巷子里驻立了许久。
如果能一直在一起那该多好。
躺在床上的墨九捂着发烫的脸,她突然想成亲了。她想嫁给易白,想和他天天厮守在一起。不管她能活多久,她一定会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如果她死得太早,那剩下的他该怎么办?再一想他的生命中还有可能出现另一个女人,心下又是一番苦涩。
如此胡思乱想,心中自是酸甜苦辣百味杂陈。
第二天醒来后她突然就想开了,何必自寻烦恼。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那半本账册,然后得到瑞王的恩赦。
那半本账册会在哪里呢?
当年翁家人手中的是前半本,那么后半本肯定是在知情人的手里。成、翁、叶三家,叶家人死光了,翁家人也死光了,难道另外半本在成家人的手里?
不,不太可能。
照易白所说,那账册应该是不利于成家的,要不然成家也不会那么心急找到,那么有没有可能另外的半本在叶家人的手里。
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那个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生母,会是叶家的那位嫡小姐吗?
当年这宅子都烧了,那账册呢?
还有那个老婆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记忆,但她记得老婆婆对生母极为尊敬。一口一个姑娘的,根本不像是临时买来的下人。
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下,当下这棵树又矮又小,像是刚种下去不久的样子。是谁种的树?
如果是生母和那位老婆婆…
那么这树下会不会埋着什么东西?
家里的人进进出出,白天当然不能动手挖土,做这样的事情只能等到晚上才能行动。为怕晚上有人起夜听到动静,她在晚上的汤里放了一些安神的药材。
月上中天后,她开始动手。
将将一铲子下去,不意外看到有人飘然落到跟前。本应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却在月色上更加突显他俊美的五官。
荣直自然地拿过她手中的铲子,朝着她刚开坑的地方往下挖。
左边挖了近两米深的坑,什么东西都没有挖到。她想以那位老婆婆和生母的力气,最多应该只能埋到这个深度,于是让他从右边再挖。
这一次才挖到一米多时铲子就碰到了什么东西,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