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害怕什么东西,就越要去克服它。”他没有放手。
她想挣脱他,隐约有点生气,“你说得真轻巧,你自己就没有害怕的东西?”
他神色微黯,“有。”
通红的火舌,越窜越高的火苗,那种灼烧在皮肤上发出的焦味。在他尚且年纪不大时,每夜都会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她惊讶地看着他,“除非你告诉我,你怕什么,否则我不去。”
“火。”
”什么?“
“我怕火。”
团公公愕然,脸色几变,“荣公子,此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咱家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们二位去不去抓鸡,能不能给咱家一个准话?”
墨九很纠结,毕竟是她自己说的要是他告诉自己他怕什么,她就去抓鸡。但是她还是很害怕,一想到那种濒死的恐惧她就止不住心里发寒。
“我…”
“去。”荣直代替她回答了团公公。
她肩一垮,大女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就去吧。”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或许她可以试一试如何克服心中的恐惧。
她走在后面,突然想起荣直背上的伤,那些烧伤会不会就是他怕火的原因。真想不到这么一个看上去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竟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不过火确实很可怕,都说水火无情,在大火和洪水面前人似乎很渺小也很无力。但是事有例外,她听说瑞王就不怕火。
瑞王小时候虽然被火烧过,可是他一点都不怕。听说早些年他特别喜欢放火玩。不是放火烧冷宫就是放火烧御花园。
好在陛下宠他怜惜他,倒也没有责罚他。思及他宫殿摆放的那些东西,还有他这古怪的癖好,足见他内心是一个多么扭曲的人。
“你真的怕火啊?”她扯着荣直的衣服问。
荣直回头,“是。”
“那你自己克服了吗?别站着说话不腰痛。”
团公公看过来,看她的目光有些凌厉,看荣直的眼神则是欲言又止。她想团公公肯定也是第一回 听易白怕火,所以才会是这个表情。
荣直道:“克服了。”
“那你是怎么克服的?”她问。
团公公不阴不阳的脸微沉,“九姨娘身为王爷看中的人,如果连鸡都怕的话,你让王爷如何器重你。荣公子说得没错,你要战胜自己的害怕,别让别人知道制约你的弱点。”
“公公说得极是,我这不正向荣公子请教嘛。”有团公公在,他们确实不太好交流更深的东西,她对荣直做口型,“回头再说。”
那些鸡散养在草丛里,一个个看上去灵敏矫健。她躲在荣直的身后不肯靠前,团公公很是看不上她的样子,交待他们几句后离开。
一只白色的鸡朝他们走过来,她慌得小手直颤,“易白,它朝我们走过来了…你快…快把它抓住。”
他回头看她,眼神淡中带着安抚。“别怕。”
怎么能不怕,她可害怕了。
“不…不怕,你快抓。”
抓完收工,她不想动手。
他看着她紧揪自己衣服的手,她讪讪一笑放开他。手松的同时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那些鸡仿佛变成无数只鹰,在虎视眈眈地想要撕碎她。
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没用。
荣直身体快速出击,风驰电掣般拎着那只鸡过来。她吓得往后退两步,拍着手违心道:“易白,你好厉害。”
“过来。”他朝她示意。
她很怂地一步步往那边挪,不太敢去看那鸡的眼神和尖尖的嘴。“过来就过来,一只鸡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啊…你干什么?”
他抓着她的手去摸那只鸡。
“你摸摸看,它并不可怕。”
她不敢看,颤抖的小手在他大手的逼迫下摸到鸡的毛。没有想象中的恐惧感,她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
一下子和鸡的眼睛对上,吓得她赶紧闭眼。
他抓着她的手不放,声音低且充满诱导,“你害怕它什么?是眼睛吗?”
“是…”
“那你睁开眼看一眼,它的眼睛比你的小很多,你的眼睛比它大很多。就算是斗眼,输的也是它。”
“我又不是斗鸡眼,我干嘛要和它斗眼。”她小声嘟哝着。
“因为你害怕它。”
“我…”她试着睁开一只眼,大着胆子看着他手上的鸡,“你能不能别抓着我,我又不是鸡。你这样弄得我好像跟它一样似的。”
“还怕吗?”他问。
“不那么怕了。”她两只眼睛都睁开,身体抗拒着。
他一动,似乎想把那只鸡塞到她的手上,她吓得哇哇乱叫,“不要,不要…”
就这么害怕吗?
他眼神幽深,她到底遇到过什么事,怎么连一只鸡都会害怕。他知道恐惧一样东西的感受,所以他更要帮助她克服内心的害怕。
“它不过是一只鸡,以你的能力你可以随意处置它。”
“我…我又不是厨子,我处置它做什么?”
“阿九,你摸摸它的头。”
啊?还是不要吧,她全身都写满拒绝。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已全身都在他的怀中,他张开的手环顾着她,形成保护的姿态。
“能不能不要啊?”
“不能。”他把鸡举到她的面前,“你看它的眼睛很小,它的嘴虽然看上去又尖又锋利,但是它只能捉虫子啄米,根本伤害不了你。”
“那要是这张嘴能撕碎人肉,你还会这么说吗?”
撕碎人肉?
他若有所思,这么说她害怕不是鸡,而是和鸡相似的猛禽。
“会,这世上还有和撕碎人肉一样可怕的事情。”趁着她闪神的功夫,他抓着她的手按在鸡的嘴上面。
她啊啊啊尖叫个不停,他完全不为所动。随着她的叫声慢慢减轻,她浑身的恐惧感在一点点地消褪。
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可怕。
“如果害怕就一定要去面对,现在是不是觉得并不是那么害怕?”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过来,一字一字在她耳边回荡。
“是…”她惊魂未定地点头,深吸几口气后感受着鸡嘴尖利的触感,“好像也不是那么恐怖…”
“那你抓着它,我再去抓两只。”
“啊,不要!”
不容她拒绝,那只鸡被塞到她的手里,她努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把它丢出去。从刚开始的浑身僵硬到慢慢适应,最后她已经能平静和它对视,以及摸摸它的嘴。
那些鸡被她刚才的尖叫声吓得四散飞逃,他的身影在远处移动。回来的时候,他两手各拎着一只鸡。
给瑞王补身体,一天三只鸡应该足够。他们把鸡交给庄子上的下人,看着三只挤在笼子里的花白黑,她长长吁一口气。
“易白,谢谢你。”
“不客气。”
“你说瑞王一人能吃三只鸡吗?会不会赏一些汤给我们?”
荣直没有回答她,她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今天她的收获良多,能克服多年的恐惧,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尝试都不敢尝试的事情。
午饭的时候,还真有瑞王赏下来的菜,其中就有一道鸡汤。
鸡汤用几百年的老参熬制的,还有枸杞淡淡的清甜。她喝得十分满足,觉得瑞王还算是比较赏罚分明的人。
荣直和团公公出去,她看到他们站在院子里说话。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觉得似乎是和自己有关。
她满不在乎地撇嘴,不就是怕鸡而已,她就不相信瑞王会因为这件事情解雇她。要真解雇她,她反倒得了便宜。
荣直面色如常地进来。她立马询问团公公和他说什么。
“你老实告诉我,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是不是在瑞王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没有。”
“真的?”
“嗯。”
易白的话,她还是信的。他说没有那应该是没有。既然说的不是她的事,那她就没有必要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我之前想到一件事,听说瑞王小时候喜欢放火玩。你和他还真是两个极端,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追随他的?”
他眸微闪,“他是他,我是我。”
“我知道,他当然是他,你当然是你。我是说你是不是因为他不怕火,而你怕火,所以你才会投靠他?是不是他帮助你克制怕火的?”
“算是吧。”
怪不得。
以他的能力就算是因为奉德侯府的关系不会选择四皇子,那不是还有一个三皇子可供选择。他能选择无登基资格的瑞王,说明瑞王定然有他欣赏的地方。
瑞王啊,还真是可惜。
“你和瑞王熟,你见过他的真面目吗?”
她刚问完,就感觉空气一寒。
他的瞳仁陡然黑沉,乌压压的风雨欲来,“你对他很感兴趣?”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他感兴趣。他可是我的上司,我的小命都捏在他的手里。我对于一个能随时杀死自己的男人生不出任何的想法,我只想两年时间快点过去,我和他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气氛更冷,他脸上已是黑云压城。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配合他演那些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