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子, 谁准你吓唬安安的, 咳咳——快松开她。”
“姐, 你别说，这孩子还真像你小时候，性格虎得很。这下我倒不担心她了。”
小安柏一听这话, 像是明白了什么，懵懵懂懂地不再闹腾了, 站在了原地。
“安安，过来妈妈这儿……”温和慈爱的女人声音，有些虚弱地从床上传来。
小女孩很快跑到了床前，一双嫩白的小手，牢牢抓着女人的纤细瘦削的手掌，圆润黑葡萄似的眼睛里, 闪着水光。
“妈妈，是不是那边的人来接你了，是不是你要走了……”她沉默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女人像是被问中了，苍白病态的凹陷脸颊上，浸满了不忍。她双手揽着小安柏，将她软软的小脸，蹭到了自己的颈窝，缓缓地抚摸着她。
“安安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认识新朋友？”
“有的，认识了。”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地回道。
“是不是又有同学欺负你了？你的领子上，怎么都是红墨水呢……”女人的声音带了颤抖和担忧。
“妈妈，那是我不小心弄上去的。你真的要和这个坏叔叔…走了吗？”
小女孩埋头进女人的颈窝，软软的声音有了啜泣不舍的哭腔。
“他是你舅舅，乖，妈妈保证不会去太久的。这次去是因为妈妈生病了，看了医生就能好了。”
女人抚着安柏柔顺的蓬蓬黑发，眼里却黯淡而不舍，满是慈爱和疼惜。
可乌利尔知道，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不过是在撒谎罢了。
虽然是在幻境，可自己能感受到，她的精神和气息，都虚弱得不能够再拖了。哪怕是神明降临，也救不了她。
“妈妈…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变得这么惨的。是不是因为安安，大家才……”
安柏忽地哽咽而颤抖着小小的身躯，白天班里的男孩，对她说过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
“胡说，安安从哪里听来的话！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呢？咳咳——”
那躺在床上的女人，强撑着坐了起来，瘦得骨节突起的手指，一脸正经地捧着小女孩软软的脸颊，认真地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
“安安要记住，大家并不是因为你才变得不幸的喔！如果以后有人这么说安安，千万不许相信的！”
“可是…我一出生爸爸就，呜呜呜，妈妈现在生病，也肯定是因为我……”
她一个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却怎么也擦不干眼泪，只把眼皮揉红了。
“这些事情，不是安安能决定的。
在妈妈看来，安安是一个善良勇敢的好孩子。你会关心妈妈，还会对其他小朋友很好，还总是笑得很开心，可爱。”
那女人顿了顿，嗓子有些沙哑而哽咽了。那双半阖的眼眸尽管闪着泪光，却还是弯起笑意，对小女孩说道：
“答应妈妈，不管以后怎么样，安安都不许自卑，要一直爱自己！
将来可能会有坏人，妈妈不在的时候，安安要记得锁好房门，遇到陌生人敲门不能开，有事找舅舅和邻居阿姨……
知道了吗？”
“我…我知道了，呜呜呜，妈妈也不许骗人，一定很快就回来。”
那女人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面色凝重的男人，转而对她微笑着点头，答应道：“嗯，妈妈不骗人。”
骗子。
乌利尔靠过了房门，不再看房间内的景象，堵塞在心里的情绪，却压抑而钝痛着，无法释怀。
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回顾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女孩，灰暗却坚定的过往。
因为接下来的发展，如他所料。
偏偏是在温暖和煦的春日里，那个被微风扬起蓬松黑发的小女孩，却一脸失神而地，抱着黑白相框里的慈爱面容。
脆弱渺小，却又令人心疼地坚定。
她在渐渐长大。
虽然是以跌跌撞撞的方式，时不时会经历鄙夷厌恶的目光，承受莫名的伤害和谩骂，或者是被孤立。
她也会在破旧的狭窄房间里，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痛哭。
可那个孩子，还是在渐渐长大。
总是倔强而执着地，履行着那个失效地诺言。勇敢地面对无理的流言蜚语，善良而真挚地，回馈对她好的朋友。
一直，一直努力爱着自己。
直到幻境凐灭结束的那一刻，乌利尔才
阖上了浅金的眼眸，微热的眼眶里，却映出了，她颤抖而坚定的模样。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懦弱的，到底是谁啊？！”
“在我看来，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原来，她从来都是勇敢的一方。
即使身处灰暗与落寞，即使沦为了被诟病为肮脏的魔鬼。那个满怀爱意的少女，比他勇敢千万倍。
毫无防备地，她鲁莽地闯入自己的世界，每一次的拥抱，每一次的呼喊，都是那样真挚而热烈。
即使他虚伪了万年，隐匿了万年，将自己的渴求和爱意，视为肮脏。
她还是坚定着，撕碎了自己不堪一击的伪装，用最温暖的笑意，包裹着自己。
明明，她也深陷泥潭，不是吗？
浅金的瞳仁已然被泪水模糊，幻境消逝不见，他却发现自己躺在，主神的主位寝殿之中。
她在哪里？！
脑海里没有任何其他想法，乌利尔一醒来，甚至来不及整理自己的神袍，也丝毫不在意上面的凌乱褶皱。
他赤着脚踝，任由神袍的衣襟滑落，卷曲的银发凌乱不已。
丝毫没有了，以往的庄重与圣洁。
可这一刻，世界都归于寂静。神侍的惊慌叫喊与错愕不堪，维克多的阻拦与紧急的劝说。
都与他无关。
左胸口跳动的心脏，从未有过这样的炽热与疼惜。弥漫于内心深处的爱意，终于完全挣脱了牢笼。
他看见了，那个站在走廊尽头，逆着光线的红发少女。
他望尽了，永恒的爱意。
“唔——乌利尔，你抱得太紧了…”
是真实的触感，他几乎沉溺于胸腔填满的暖意，纤细而骨节分明的双手，毫无节制地，想要将她揉进身体。
“我爱你，安安。”
“你说什么，乌利尔……”像是错愕而不知所措，安柏愣住了一秒。
“我说，我爱你，安柏。”他哑着低沉的声音，浅金的瞳仁对上了她的蓝眸，浸满了融尽冷漠的温柔。
“你…你突然说什么，你…乌利尔，你骗人呜呜呜——”她啜泣颤抖着，一个劲地晃着脑袋。
她再清晰不过，即使他和奥菲斯是同一个人，可真正向她表达过爱意的，是那个消逝于黑暗之神契约下的，魔鬼。
那份爱意，是疼痛而注定消逝的。
可乌利尔纵使爱她，也永远都是埋于心底，即使万年隐匿，也不愿开口。
现在怎么会……
“对不起，安安。”他轻抚着她的蓬松红发，一下下地顺着，最后放于自己温热的颈窝间。
却让她，瞬间失神。
这个动作……
“你说得对，一直以来懦弱的，是我才对。纵使是爱你，却不敢对你表达丝毫的爱意，还要避之不及。
我才是胆小鬼，一边对你渴求奢望，一边却抱怨，你不明白我的爱意，这样，果然是很过分呢。”
他的声音沉缓而温柔，干燥的手指，还插进她柔软蓬松的发，不停地抚摸安慰，像是对待小孩子一般。
“太…太狡猾了，哪有人会用这么温柔的语气道歉，你叫我呜呜呜……”
怎么拒绝你呢。
她啜泣着，眼睛早就哭红得不像话，就连鼻尖都通红的，一个劲往他身上蹭。
却被乌利尔融着纵容笑意，揽进怀里。
“辛苦了，我的安安。”他低叹了一声，浅金的瞳仁蒙着水雾，双手几乎颤抖而疼惜。
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却无比坚定的小女孩，一路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真的，辛苦了。
他俯下了高大的身子，宛如琉璃的眼眸，沾染着无比虔诚而圣洁的光芒，像是立下永恒不会凐灭的诺言。
“我的安安，再也不需要辛苦了。从今往后，不一定需要勇敢，也不一定需要坚强，更不会一个人走下去了。
我愿将永恒的爱意，全部倾注于你。”
“乌利尔，不要…不要对我这么温柔，也不要骗我好不好…”
她阖上眼眸，近乎哽咽着想要退缩。他的承诺和拥抱，都太美好而温暖了，像是虚幻的泡影。
诱人，却似乎会转瞬即逝。
“傻瓜。”他低低地闷声说道，手臂却将她揽得更紧了。让少女的脸颊，贴近了自己的左胸口。
“砰砰——砰砰——”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他的心跳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了。
脑海里只剩下亲吻前，他低喘的气声：
“神明，从不会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你一直以来也很辛苦
但请相信，会有人在某个地方，一直等着你
抚平那些孤寂的时光
在此之前，请一直一直，好好爱自己喔！
